035.虎口拔牙（3）

一瞬间，出发前夕加固的意识屏障被强行突破，像冰山之下裂开的冰层般轰然倒塌，汹涌而入的侵袭在他的识海撕出一道道裂痕。狮子猛然伏低身躯，肌肉在金色皮毛下绷紧，蓄力跃出，爪刃破空，致命的锋芒停留在女人的身前，便再也不得前行一步。飞跃的孢子群像无数微小的饥饿生物，疯狂攀附在狮子的皮毛上，瞬间渗进肌肤，分裂的齿状触须啃咬着狮子的肌肉，几个眨眼间，原本黄金色毛发威武雄壮的狮子皮肉变得焦黑，体积逐渐缩小。

剧痛如同锋利的刀刃沿着神经攀爬，莱温的行为被强行剥离掌控。一只粗糙的手来到他的身后，拎起他后颈的一小块肉，抓猫一样抓起来。

下方的L伸出舌头舔弄被吮吸发肿的唇，她怒极反笑，阴森瘆人的皮笑肉不笑。

翻滚换位后，她跨坐在莱温的腰腹，双腿牢牢夹紧身下颤抖的躯体，无视发硬滚烫的阴茎直翘打在她的尾椎部位，她咬牙切齿，再度骂出声：

“畜生！”

手掌扬起，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迅猛的弧线，狠狠落在哭泣男孩的脸上，莱温的头猛得偏向一侧，脸上巴掌大小的红痕泛起。

接连两掌追上，一击比上一击更重，更狠，更准，她左右开弓，掌心传来相反作用力的灼热，她坐在男孩身上，居高临下地甩了甩手腕。

莱温在下方噙着泪，眼睛上蒙着一层水做的壳。他一下子失去沉淀已久的决心，抿紧嘴唇不再说话，他倔强地昂头，大有一副“只差临门一脚你还能奈我何”的逞凶在，贴在后边的阴茎还应景地跳动两下，时不时地顶她尾椎与腰部衔接处凹下的小窝。

他一下子变回她熟悉的孩童模样。某种意义上，精神体和人确实是相像的。L想，莱温就是一头腻歪的小狮子，活在母狮的庇护下，逞凶，称霸，软骨，投降，摇尾，乞怜。

她已经能清楚地区分莱斯特与莱温了。不如说他们本就不同。莱斯特是阴冷的蟒蛇，独来独往，善于伏击，猎食精准迅速；莱温，她内心冷呵，还在吃奶的娃娃。

奶娃在下方挺腰，耸得L身体下滑。他的意识屏障在悄然修复，幼狮踱步来到她的身前，伸出倒刺的舌头讨好地舔舐她肚脐一圈的皮肤，蹭头蹭脑的样子比起人还是可爱几分。一双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再度箍紧她的腰侧，奇袭一般往下扣压，阴茎劈开层层软肉，他终于闯入迷巢。

“啊……”他发出喟然的叹息。

比他想象的更加美好，里面温暖紧致到几欲射精，他抿了抿唇，竭力运用感官分离与精神屏蔽的技巧延缓突如其来的高潮，红晕沿着耳骨轮廓蔓延，他用他第一次看到莱斯特与她的性爱超梦里的姿势向上顶撞抽插，仅凭腰腹发力与挺动，半悬空的后背与不断向上猛然相撞的高频小幅动作，短促，有力，澎湃，如汪洋大海波涛上起伏的小舟。

她是他所有性爱姿势的启蒙与教育者，他的实战101必须由她来授课。

“拔出去！”又是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颊。莱温红着眼咬牙不肯退下，动作反而越发急促凶猛，L知道这种情况下唯一的叫停方式，她夹紧甬道里奋勇前进的阴茎。

效果立竿见影，莱温秒射。

他悬空呆愣在原地，搞不清楚为什么别人半小时起步的事情在他这里坚持不过五分钟。

他听到女人在上方的嗤笑，她高傲的头颅侧向一边，因而眼神是斜睨的，带着不屑。

“小处男。”他听到她不痛不痒的辱骂，她掐住他的脖子，观赏窒息的潮红从下而上静态地延展，她继续骂：“不是以为自己很行么！”

“秒射男！又短又小又没用！”

她愉悦地看到男孩脸颊滚烫，像是被火烧一样，羞愧得要埋头痛哭。

天之骄子居然是个秒射男，男性自以为是、引以为傲的性能力不堪一击，还有比这更好的打击吗？

摸索衣物的声音响起，莱温懊恼地以为他蓄谋已久的初次性事戛然而止，匆匆结束。

他绝望地平躺在铺面玻璃碎渣的水泥地板，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直到脖颈上被扣上冰冷的皮质与金属挂件，他低头扫一眼，是他学院制服的皮带。黄铜制的双环扣绕过带身形成一个自由收缩的圆环，皮带的尾段被女人抓在手上，她耀武扬威地勒紧空环，男孩的脖子被死死勒住，青筋暴起，她如愿以偿地看到男孩的脸因为血液阻断迅速涨红，喉结剧烈起伏。

勒紧两叁分钟，她松手，给他十几秒喘息的间隙，然后继续。频繁且断断续续的窒息刑讯让男孩射精刚结束的躯体愈发敏感，粗长的阴茎勃起，乳头发肿硬如石子。

他的眼神哀求起来，祈求她给个痛快。

怎么会痛快呢？

多少年没人给L不痛快了。

可偏偏这个人还是她奶大的孩子。

她骑一头驴一样骑着莱温，驴茎一样的丑东西充血肿胀，马眼一张一翕，水渍混合精液淫靡地汩汩流淌。巴掌再度落下，扇向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越来越紫的阴茎。

“啪啪啪”的巴掌声响个不停，挺翘的肉棒来回弹动。女人的手劲从不弄虚作假，凌虐的力度掰折他的鸡巴，痛，只有痛，海绵体要被扯断了。他大口呼吸，手往下摆弄，想要推开她，又想要握住她的手急速搓弄。脖子上的皮带再度收紧，他撑起身子靠近跨坐在他大腿根部的女人。

“怎么能让你来？”他小声地怪罪自己，然后抽了自己的丑东西一巴掌。

他头皮一紧，女人抓住他的发根，猛地按住，把他的脸和牙关狠狠地撞向墙壁，额头与墙面相撞，头骨震荡，脑海里爆发出嗡嗡的尖锐鸣叫。颌线清晰的侧脸护不住牙齿，牙龈渗透出血腥的铁锈味。

L凑上前，近到他的眼前，拂开凌乱的发丝：“嗯？我让你动了吗？”

她的声音低缓、湿滑，像劈开黄油里的刀刃，让人不自觉地屏息倾听。

“贱种。”

他修直的脖子喉结滚动，吞落一个核。侮辱性的字眼像落在蛛网上的震动，轻巧却余震连连。

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直到他被掀翻在地，皮带自身后勒紧，他被呵斥命令像狗一样雄伏在地，撅起他的后臀，突兀的一根手指挤入他的后穴。

莱温被烫得浑身一激灵，紧接着哆嗦不停。

女人嘲讽讥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忘了他的母亲，军队的长官，服务性质的营妓发泄，性爱超梦的剪辑大师。

她什么没有玩过呢？

036.虎口拔牙（4）

窗外偶有晃荡的瘾君子路过，昏暗无光的商铺深处，鲜血淋漓的拍击声以固定的频率作响，执行人犹如机器，没有任何情感，纯粹的发泄。

她对待他的生理反应如同鬣狗对待一块鲜美的肥肉，指节深陷他的后穴，没有章法地抽插掏弄，像腌渍一块香料扑鼻的肉，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男孩隐忍地跪趴在前方小口喘息。

巴掌扇在他的饱满紧实的臀肌上，摁压冲撞间，一只手往前兜揽男孩的分身，粗鲁地拨弄肉皮，指甲卡进龟头与皮肉的缝隙里，上下套弄，又攥紧箍住，拇指堵塞分泌精液的孔眼，让他在饱胀喷射的边缘苦苦哀求。

L承认，男孩具有不同于莱斯特的新鲜感。莱斯特是绝无可能露出这般容色可怜的卑贱模样，即使是在情欲操纵之下，他也只会红着眼框沉默且蛊惑地看着她。

然而新鲜感稍纵即逝，她并没有肏弄男人后穴的癖好，麻烦，脏，屎尿屁和血液混杂。但肏人是权力的体现，不肏他这一回，他永远吃不住教训。就像他天真地以为肏她一回她就会老实一样。街头巷尾男性的暴力笑话，他们自顾自地在群体里传播，从未向另一方求证过效果，因此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角戏，深陷在自欺欺人的谎言中。

她放开他翻折出壁肉的后臀，了无兴致地捞起散落在地的衣物，准备起身离开。

趴在地上的男孩转身爬回来，射了叁四回，他的敏感度下降，阴茎还挺立着，贴在地面拖拽出水渍。他爬到L的身前，不容抗拒地掰开她的双腿，脸凑近痴迷得看起他前不久刚进入过的穴口，唇瓣还外翻着，偶有几滴精液渗出，那里浓郁的全是他的气味，他低头舔下去。

莱温舔穴的动作莽撞，生疏。他从来没有舔过这般狭小逼仄的地方，舌尖绕在原地打圈，他忍不住好奇刚刚他完全勃起状态下的阴茎是怎么凿进去的，他现在连舌尖钻进去都异常困难。

在外围舔了一会，他发觉一个神奇的凸点，形状像嵌入的一颗珠子，蒂尖抵住他的鼻头，他感知到女人攥紧他的发根，狠狠地往那个点揉摁，他了然就是这个点了。

好奇心与进取心被激发，舌头色情地从头到尾横扫，包裹住神奇的蒂珠，撮进嘴里反复搓弄、吮吸、舔舐，还不停地用牙齿刮蹭，挤压的水声清晰。他渐渐加快动作，牢牢扣紧女人扭动的小腹，鼻梁接力碾磨，舌尖如愿以偿地钻入穴口，戳动深层收缩的穴壁，收缩的频率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快速，直到淅沥沥的尿液迎面浇上他的脸，他被奔涌的水柱迎头痛击，射了头满面水痕。

“你高潮了！”他惊喜地叫出声！

他发现新大陆一般上半身横跳，下半身却紧紧卡住女人的双腿，他给出一个热切急促的拥抱，满腔的柔情和眷恋把他淹没。他第一次自豪于自己的学习能力，几个来回间，他从一个秒射的处男变成能让女人高潮的男人。

他睁大湿漉漉的双眼，兴奋地求一个褒奖。赏赐而来的是另一个干脆俐落的巴掌。

他捂着脸，咧嘴傻笑。他不放开母亲，反而一只手擒拿她的脚，急不可待地脱下她的皮靴，剥壳一般剥下她的袜子，一只厚茧密布的赤足亮相。接近于供奉地抬起，唇沿着脚趾的轮廓若即若离地掠过，带着温热的吐息，他一口包裹住翘立的拇趾，啃咬吮吸起来，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好像真的在品味什么珍贵新奇的营养剂。

他一点点吮吸，又慢慢地松开，舌尖钻入拇趾与食趾的夹缝，一寸一寸挪动，中趾、环趾到最外侧最小的小趾，唾液湿润的光泽蔓延，伴随水液蒸发的凉意，带来一阵奇怪的战栗。

L无法忍受，她抬起被啃吃的脚朝着傻笑的变态迎头踢过去，脚底踩在他的鼻梁上，他还伸出舌尖刺了刺她的脚底心，酥麻的痒意从脚底升空，窜到头脑。

莱温温馨地享受这个时刻，近在鼻息间是她的脚，他初步形成记忆能力时最深刻的物件。婴儿吮口期的他被放在地上，无意识地爬来爬去。走来走去的女人视若无睹地绕过、跨过、偶尔抬脚踢过横趴在地面的他。他入眼所及的活动物体只有她一双莹白的足，指甲闪耀健康红润的光泽，偶有莹莹的汗液，但更多是沉醉的香气。

就在此时此刻，他依恋地抬眼望着她，看到她匪夷所思的、打量变态的眼神。

L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战栗。

她怎么会养出一个不入流的恋足癖！

她巴掌扇得越狠，他吮吸的劲道越大，吻痕一一落在她的足部，莱温坏心眼地印下一串形状整齐的牙印。

啃食到末尾，意识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到达他给自己预设的倒计时点。他眷恋不已地放下母亲的双脚，凑上前索要亲吻被嫌恶地阻拦，他说：

“妈妈，和我逃走吧。”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

037.声东击西（1）

回答莱温的是一记后颈的掌风，以及被暂时接管的精神世界。莱温的意识陷入一团粘稠浓厚的云层雾气中，他在其间飞翔，唯有飞过耳旁的气流带动的簌簌声响。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母亲轻声的一句。

“睡一觉吧。小兔崽子。”

……

处置完莱温后，L走到监控线路覆盖的地方。不出一会，LX-2047便通过监控网路捕捉到她的行踪。他觉察出异常状态，监控摄像头的红点闪烁两下，随即被接管，属于他独特低沉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应急广播麦克风传来。

“白塔调动现役哨兵的最高战力，正式下达追杀令。”

L可有可无地点头。

“值得在意的是，存在非预期干涉，有人强行封锁所有哨兵行动整整48 小时。”

“还剩多长时间？”

L原地进行简单的热身动作，扭动手腕与脚腕，并从口袋中掏出一对耳麦，测验信号强度与同步通讯的滞后度，LX-2047与凯瑟琳的声音同时在耳旁响起。

“2个小时。”

“现在进行模拟测验。”

话音刚落，L的呼吸加快，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又极具控制力地缓缓松开，她调动全身的肌肉以适应即将来临的追捕游戏。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行动前，左声道中是凯瑟琳口是心非的嘱托。

“别摔死了。死鬼。”

不易察觉的笑意出现在嘴角，她低声对凯瑟琳笑了声，“呵。”

……

地下城密布的霓虹光影是光学材料的绝佳隐身条件，披着光学面料的身影在巷道楼层间行进穿梭时，普通人毫无察觉，他们形色照常地行走，偶被莫名的力道撞击时只会埋怨一句“又是赛博精神病犯了”，归咎于时不时抽搐发作的癫痫昏厥症状。

但是，哨兵不属于普通人。集结出发的哨兵与辅助向导两叁人结成一个小队，感官触须被延展释放在空气中，结成孔眼密布的网络，即使是一根羽毛坠落引发的气流涟漪也会被他们捕捉。他们来到下等人群聚的地区，竭力撇去毒品与机油混杂交织的浑浊气息的干扰，静静等待猎物的落网。

经验丰富的哨兵们并非没有警觉心，当意识到全体最高战力都倾巢出动时，他们知道这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追捕行为，他们互相打听，隐隐约约间有人提及：这次要猎杀的好像是是帝国历史上最危险的敌人。

“我还以为她早死了。”杰弗逊百无聊赖地原地待命。他的合作搭档，亚历克丝投来警告的眼刀。

“拜托。”他举手投降。他和亚历克丝都是前卫国战争时期留下的老人，和德克斯特差不多的批次，用杰弗逊自己的话说，活得足够久，什么都能看到。不过他的搭档亚历克丝显然没有他的良好心态和幽默感。

“德克斯特给的内部资料暗示她是一名政治犯。Jeff，她比单打独斗的独狼更棘手。”亚历克丝匍匐在摩天大厦中央空调的制高点，左手微调狙击枪的枪托，稳固肩膀的支撑，她打一个手势给还在神游的杰弗逊，叫他补上东南方向的缺口。

亚历克丝透过镜片的眼神冷静而专注，锁住前方高空跳跃的人必经的踩点，如果猎物从她面前的方位经过，她能确保一枪毙头。

“我很好奇她干了什么，竟然能成为白蔷薇级别的猎杀对象。”杰弗逊耸肩，他们已经在原地等待了24个小时，都怪该死的德克斯特，抢过总指挥官的头衔，说没他的指令，无人可以抢先行动。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个刚踏入学院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副指挥官。”亚历克丝压低声线，尽力压制自身声带跳动造成的偏差。

“他是德克斯特的人，Alex。”杰弗逊提醒搭档，“他是十二年后的第一位S级哨兵。”

“哨兵凭实绩说话。”亚历克丝的嘴角抿起，不带情绪，扣在板机上的指尖压力逐渐增加，她听到前方气流扰乱的波动。

呼吸轻吐，她在心中默数着节奏。叁、二、一，绝无拖泥带水的一枪爆头子弹射出，重物撞在合金防风栏上的沉重闷声响起。

杰弗逊配合默契，疾速上前，几个跳跃后他折返回来，摇了摇头。

又是拖拽着包裹住光学隐身材料裹尸袋的尸体，被击毁的无人机从万里高空坠落，粉身碎骨。

那个神秘的黑暗向导，一个神出鬼没的幽灵，她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翻转跳跃在迷宫般的地下城空中街道，她的身手比起格斗见长的哨兵毫不逊色。

亚历克丝和杰弗逊仿佛能看见步伐轻盈、呼吸沉稳的黑暗向导倒挂在高塔的塔尖，她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藏身在光学的诡计中，顺着高塔外墙的雨水管道攀爬移动。

L单手扣在信号塔次高层突出的砖檐上，右声道里传来LX-2047实时播报前来围猎的哨兵团队的精准坐标。躲闪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她借力翻身，一转眼没入地下城变幻莫测的霓虹夜色之中。

LX-2047给出计算过的下一个落脚点：“下一方位：中心停车场。”

“还可以停留多久？”

“倒计时300秒。”

足够了。

L停留在原处，俯瞰地下城全方位围捕的哨兵小队。她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在眼前的危急状态，而是望向更为遥远的地方。

038.声东击西（2）

与此同时，在中心区与悬都区接壤的外围，凯瑟琳的躯体与冰冷的墙面贴合成一体，她像冬眠蛰伏的猎物，呼吸放缓至几乎不可察觉的频率。

她在耐心等待，等待她的队友将一群白塔的狗遛到更远的地方。

……

L偶尔会放慢脚步，加重喘息，给铺天搭网的猎犬一点希望。这倒不是因为刻意控制的节奏问题，12个小时下来了，她的体能耗尽过半，即使时不时摄入高倍浓缩的体能补充剂，但腿部跟腱与手指指节早已发出轻脆的声响。她依旧没有等到本场追捕游戏中指挥官的出场。

她了解德克斯特的狩猎风格，他在十多年前是个擅长玩弄真人秀的综艺导演，会淫巧地设计情节的起承转合，他偏爱晦暗幽深的伏笔与大开大合极具情绪浓度的压轴大戏。他的精神体是一只同时兼任猎手与逃脱者双重角色的狐狸，追逐的过程中L时不时会幻视出一双狐狸狭长的眼，琥珀色的瞳仁里忽闪亮光。

她需要露出破绽。

L奔跑的脚步声骤然加快，踩在高空薄脆的钢板上震动发出风声呼啸的低吼。就在周围叁五成群的哨兵几乎扑上来的瞬间，她猛然一转，像跳水的鱼一般从天空一跃而下，气流争先恐后地刮过她的脸颊与耳骨。

好久没这么玩过了。

她在自由的落体中紧闭双眼。

当她经历叁重义体减震缓冲最终扑通一声砸入地下城的深河时，河底的水草穿透重重水压绞杀在她的脚腕，她知道藏身多时的狐狸终于现身。屏息静候的德克斯特从暗河的深处游出来，他琥珀色的眼睛隔着潜水镜绕圈打量被水草缠绕的女人。莫名的熟悉感笼罩了他。

他没有开口，打了个军队里传递放松神经的指示，手伸向腰间，拔出锋利的军用匕首，刀刃在幽黑浑浊的污水中闪过一丝冷光，束缚L的水草被尽数隔断。德克斯特一只手捆住L双手的手腕，带着她游向河底暗道的更深处。

他们一路游到平滑幽暗的地下沟渠交汇点，上半身探出河面，深深地呼吸一口，不远处深埋地底的通风机噗嗤噗哧地超负荷运作，德克斯特拉开与L的距离，他姑且算绅士风度地递给L一块手帕。

L没有接过，随手抹了一把面，直接开口：“德克斯特。”

“女士，您认识我？”

“看来你的记忆被抹消了。另外，我更习惯你称呼我为长官。”

一句话透露出的信息量极大，德克斯特沉思片刻，他选择绕开他遗忘的前事，谈论当下。

“您是莱温的养母。”他带着虚假的恭维，“您将孩子养得很好。”

“再好的孩子进入学院都被揉进一团烂泥。”

L侧头拨开发间里混合的沙砾与碎屑垃圾，“说吧，你和莱温达成了什么条件？”

“严格来说，这是属于您和我之间的置换条件。”

L平静地回复：“我并不打算为一个孩子偿还债务，德克斯特。威逼利诱一个孩子是卑鄙者的行径。”

“我从未承认我是高尚的。”德克斯特卸下颓废的伪装，狐狸眼里流露出机敏与狡黠的势在必得，在散发着污水恶臭和潮湿气息的沟渠中，他的眼神看起来分外真挚。

“我只是想请求您去拯救我的伴侣。”

“那我也从未承认我是一名救世主。”L耸耸肩，她实际上并不清楚德克斯特伴侣的情况，但唯一能让一位现役、经验丰富、拥有一定权势的S级哨兵来寻找一位黑暗向导的帮助，

“陷入“井”里的人是无法被拉回的。”她的目光难得有仁慈和怜悯的存在。

“我失败过。所以如果是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对方低声重复“我知道“，但是他并没有放弃，他指着他的太阳穴对L说：“他没有完全陷入“深井”，他的部分意识存活在我的精神识海，另一部分埋在“井”中，这十多年来他一直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

作为与伴侣精神结合最为紧密的人，德克斯特因为结合的共感作用同样生活在精神死亡的边缘，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头脑中存在的另一个意识间歇地撕扯和争夺他的精神图景。

“是死是活，我都想给他一个解脱。作为酬劳，我会保证这一次的围猎白塔将无功而返。”

看似是慷慨大方的回馈，但L不是莱温那样的纯洁羔羊，轻而易举就被狡猾的狐狸蛊惑签下卖身契。她假装进入沉思，评估将半埋“井”中的意识拉回的难度与交易本身的价值，她显得犹豫且忧思过重，再度开口时，她的眼神流露出德克斯特司空见惯的贪婪。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无论如何，本次围猎我都会全身而退。你需要思考对我而言你是否还有更大的价值。”

熟悉的政治动物的博弈口吻，带着虚张声势的诈唬，半真半假的前提设置，德克斯特给出他的二手准备，他循循善诱地劝说：“那个孩子呢？您不在意他的前途与死活吗？”

L露出不解的眼神，淬着寒光，有讽刺，有无语，有稍显笨拙的尴尬，唯独没有犹豫。

“你们将他改造成这副鬼样，还指望我回收废品？”

真是奇怪。她想。

L站起身子，德克斯特瞬间袭来的压制在她强悍精神屏障的阻拦下被无效化。满打满算，他们在这里停留超过一个小时。虽然地底的传声效果不佳，但震感却先于一步清晰地传来。

先是完整的一片地壳微微一颤，仿佛地底的巨人在沉睡中无伤大雅地翻了个身，但很快，颤动变得急促而真实。片刻后，一阵低沉而遥远的轰鸣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四面八方形成围剿，雷霆震怒的震感滚滚而至。

轰隆隆的爆炸余震经过几轮传播，终于传至远离爆炸点的地下城中心。

L离开前解开德克斯特的精神接管，她的脸上是难以被征服的笑容，她邀请他。

“一起出去看看。”

039.声东击西（3）

那是一个赌徒赢了大满贯后的笑容，高深莫测地停在半路。他们沿着早已废弃的地下排水管道左拐右拐，L明显是这里的常客，她对地下城的每一寸土地都熟谙于心。

余震尚未平息，上世纪用砖石和水泥制造的管道中不停有碎小石块掉落，灰尘因震动漂浮在空中，德克斯特行进间忍住询问，他抬手打落一块即将砸在额头的石子。没过多久，证明他对好奇心的克制并非多此一举。

白塔通过精神烙印下发指令：“中心区基站遭到摧毁，所有执行任务中的哨兵立刻终止行动，紧急归队。”

来不及探究面前的女人是如何瞒天过海做到的，他在临走前望了最后一眼头发半干的女人。她神色如常，很快从乍然得知消息后的笑容中恢复平静。

“告别前能否告诉我您的称呼？”

“L”，她爽快地给出答复。

“那么L，祝你得偿所愿。”

L挺直脊背站在地下管道的交汇点，以她的身量头顶刚好卡在管壁的顶端，她目送本次围猎草草收场，等方圆百里感知不到多余的精神留痕，她摁响左耳的传讯设备，低声到不行的滴鸣后，凯瑟琳的声音传来。

“怎样？”她靠在圆弧形凹陷的管壁，腰身与砖石空出一拳的距离。

“嘭的一声，全部炸没了。”

凯瑟琳慵懒的嗓音中夹杂几许轻微急促的喘息，听出来她在疾速撤退，同样是体能与体格顶尖的哨兵，飞速前来围追的猎犬急匆匆地调转方向，朝着另一只嚣张的鬣狗飞奔而去。

“现在。”L突然说，她们一同摘下两只耳麦，断开与LX-2047的连接，耳麦被捻进食指与拇指间，碾磨成碎屑。

世界倏忽安静，LX-2047的监视被排除，凯瑟琳的精神识海中响起L的指令。精神烙印的强大之处在于可以忽视空间距离下发指令，而弊端是强制的、单向的，凯瑟琳无法与L进行双向沟通。

但并不影响。凯瑟琳回到过去的出征时代，哨兵只是向导延展的刀刃，贯彻执行指挥官的指令。她在撤退中途甩掉几只闻着味来的狗，留守在白塔的A级及以下的弱犬，对S级的她来说，轻轻松松。

脑海中传来L简单清晰的方位指令，她跳转在不同的停歇点，拾取L为她留下的小白片，吞下从L的孢子体中提取的向导素，加固L施加的精神屏障，以对抗震怒的白塔和蜂拥而至的哨兵的精神干扰。

局势翻转，棕熊闪现出庞然巨大的身影，身型如山体岿然。从远处而看，棕熊暗金色的瞳孔里吞吐着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盯紧原地拔起、高耸入云的塔尖。咆哮如山崩地裂，自胸腔深处爆发而出，来不及后退和架起屏障的哨兵被声波的攻击掀翻在地，四周孱弱的哨兵与向导在这一刻俱都噤声，唯有它的咆哮在信号塔尖回荡不息。

白塔只记得史上最强的S级哨兵莱斯特，没人曾记得棋差一招的凯瑟琳。

坠入黑暗的哨兵浴火重生，她远比莱斯特持有后劲。

基站炸毁后切断信号连接的温室花朵，失去辅助的战斗指导，他们略显茫然地滞留原地。围猎行动的指挥官乘坐飞艇还在赶来的途中，镇守中央白塔的执政官从不踏离塔域。

德克斯特在万里之外，凭借绝佳的视觉感知，他看到那只巨硕的棕熊前肢猛地拍向胸膛，鼻息喷涌，他安静地站在飞艇宽阔的观景舷窗前，旁观中心区外缘的战事。

突然，德克斯特的双眸一缩，远方夕阳落下染红云层的地平线之上，一枚银白色的子弹头外形的火箭正缓缓腾空，叁级喷射的加速度加速起来极为迅猛，炽焰轰然，拖拽着长长的尾焰，一飞冲天，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直至十几秒后，更为遥远的高空，一点银光忽然绽放，旋即炸裂成无数炽热的碎片，支离破碎的金属残骸脱离空间站的牵引纷纷扬扬四散飞去，碎屑如雨，漫无目的地洒落，在高空稀薄的空气中因高速降落而摩擦出灼亮的尾迹，犹如一场难逢的流星雨。

飞艇安然飞行的步调停止，它停留在空中，陷入地标不定的黑暗，摸索前行的方向，驾驶员连忙启动人工驾驶模式。

德克斯特回头转身，他知道对方炸毁了什么卫星。

……

悬都区与地下城交界处，早已被废弃的军事基地中，L站在导弹发射舱的舷窗前，手中把玩着中空的密封矩阵体，里面通红跳动的“核心”消失不见。

她的另一只手还停在助推器的把手上，高温隔绝的涂层在漫长的废弃岁月中被时光抹消失效，发射架根部的炙热尚未消退，掌心从金属架上撕下一层皮，鲜血淋漓。

040.双人超梦

LX-2047停在公寓内的智能管家系统里等候，他在漫长的沉寂岁月中从未领会过孤独，时间于他而言是没有感觉的尺度，他的核心代码里坚固地构筑莱斯利的存在，足以支撑他抵御更高维度的虚无。

LX-2047想，按照人类的思维模式，他理应生气的。他可视化地掏出一颗心呈献给她，她孤零零地将他遗弃，把昏迷不醒的莱温扔给他看护，消失不见五个日夜。她来去匆匆，是一阵穿过高楼大厦的劲风。

中断与他的通讯的刹那，他方从蒙在鼓里的混沌中醒悟，她一直在戒备他。

莱温醒来后在一间陌生的公寓，他平躺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制服没穿好，内裤半耷拉在胯间，姑且算是刚转醒后晨勃的阴茎半硬不硬，一个与他相像的人影突兀地凭空走出来，他模拟人的样子，半蹲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随后视线下移，锁住他明显被使用过的物件儿，水液和精液把裤头搅和得一塌糊涂。

LX-2047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后他的虚拟形象原地化解，碎小的矩阵方块四散开来，部分意识离开房间，他在数据的汪洋大海中打捞起L的踪迹。

基站与卫星被毁，从今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区与区成为一座座隔绝的信息孤岛，大量赛博生命寄存的基站损毁，连同它们这些生命的存在也被悍然与无情地抹杀。

这是一场执行人本人毫不在意的连带屠杀。

奥古斯特冰冷如无机物质的话语再度在LX-2047的意识中被精准地一字一句复述，

“LX-2047，你尚未察觉我们最大的生存危机。灵魂杀手是白塔最微不足道的威胁。与莱斯利相比，白塔只不过是举棋不定、瞻前顾后的懦夫。”

政治家大体有两种类型，一是擅长谋篇布局、步步为营的棋手，二是不管不顾、大开大合的暴君。那么失去名字成为一个字母的L，是哪一类？

……

凯瑟琳抱来一个便携的小型医疗舱，示意L将左手塞入舱体的沉浮液中修复。等候的间隙，凯瑟琳抽出两支烟，一并含在嘴里，点燃，然后递出去一根。

L伸手接过，丝毫不介意烟嘴上的濡湿，没有味道的香烟，起作用的只有稀释后的尼古丁与抽烟的感觉。

微光忽明忽暗，等一支快到尽头，凯瑟琳说：“你应该和LX-2047聊聊。”停顿片刻，她解释道：“他的反水会很麻烦。如果他反水的话。”

“还是你特别有自信？自信持有莱斯特记忆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记忆是死的。变量是持续增加的。”L回复。

她思索片刻后，拧灭烟头：“我会跟他聊聊。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完全是莱斯特。”

……

他们约在“仲夏夜之梦”后台的超梦编辑室内见面，LX-2047出现时，L正在调整脑机设备。见到LX-2047客观的脸，她神色不变，自顾自地说：“再给我五分钟。”

她面前的电脑多条轨道的信号闪烁，一条数据线连接在她颈侧的脑机接口，LX-2047进入，发现连接的是L的多条神经轨道，她的感官体验一一在屏幕上呈现。

“那次之后，我一直在想，如何让你也体会到真正的性爱。”L解释的声音响起，平淡中又有理性。

“后来我想到了超梦，通过增强特定的感官体验，我可以把你加载到我的神经轨道中。这意味着我所感受到的每一分，你都与我共感。”

她没有等来LX-2047感恩戴德的回复，他更改了语音模式，机械男音从电脑的扬声器传来，“您是要与我做切割吗？”

美梦来得太快，让LX-2047怀疑它的真实，亦或，是撕毁前的温柔。

L微笑：“我更喜欢你原来的声音，切换回来。我想要同时录制两个人的超梦体验，我愿意给你创造一份真实的记忆。”

041.傀儡芯片

L转身站在控制台前，熟稔地操作密密麻麻的摁键与旋钮，四周的环形灯带熄灭，只余顶端的顶灯，光线黯淡后，她正对面的单向透视玻璃变成一面光滑如水的巨幅镜子，反射出L挺立的身姿和LX-2047沉静的面容，他垂目敛眉。

有人擅长于装聋作哑，像剧情向超梦里死睡不醒的丈夫，L不是没有察觉LX-2047的变化，只不过她的选择是若无其事。

“咔哒”一声，她解开工装长裤的腰带，军旅出身的人习惯多半由此沿袭，她穿戴与卸下衣物的速度快狠准。背心、长裤、内衣，一件一件，散落在地。她一脚踢开堆积在地的衣物，伸展裸体。

她很少以观赏的心态观摩自己，在形如舞台探照灯的一簇粗长光线下，她躯体的每一个细节一览无余地铺展而开，全身遍布疤痕。尽管她过去拥有最好的治疗舱技术，她仍然选择保留这些痕迹。

LX-2047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他眼帘下垂，似无法直视赤裸的身体。空气中隐隐有气流波动，他的身影只能隐在顶灯范围的边缘才显得清晰，L上前几步逼近他，抱臂平声地问：“为什么不看我？”

因接入她的神经轨道，伴随L抱臂的动作，与乳肉相贴的触感第一次真实地传递至他的中枢系统中，她坚硬的小臂肌肉触在乳肉的下缘，坚硬与柔软的对撞分明，像品质新鲜饱满的蛋壳与蛋液，满当当晃荡听不出声响，内里是丰盈而充实的，这样的触感构建出他对乳房的第一真实印象。

他没触摸过鸡蛋，所有的想象来自于文字描述，来自一本上世纪的家常烹饪手册，标题名字叫《母亲的配方》。

喉结微乎其微地滚动了一下。一直在观察他的L敏锐地察觉出变化。

她返回剪辑室的座椅，坐上去，左腿翘在右腿上，夹紧腿缝，她看到LX-2047浑身一颤。毕竟是录制性爱片段的超梦，特定的感官体验均会被放大，她参数调得平庸，十倍敏锐度的提高，成百上千倍突破阈值的刺激性体验才是市面上流通的做法。

“您是怎么做到的？”LX-2047声音暗哑。

“这个？”L在原位磨了磨大腿根部，阴瓣被压紧，收缩了一下。

“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你查得到凯瑟琳是做什么的吗？”

这是一道简单的难题。作为莱斯特老友与宿敌众多分母中的分子之一，LX-2047关于凯瑟琳的记忆只多不少。她在二十多年前便是地下城最大的高利贷放债人与军火商，如果不成为一名哨兵走进白塔，她会是地下城叱咤风云的黑手党老大。性偶俱乐部老板这重身份是她洗白后的对外口径，暗地里她走的路径，并不上台面，处处透露着流脓的脏污。

“傀儡芯片与超梦走私。”中指移动到乳尖，她轻微地扇了一下，力道不大，快感加倍。

傀儡芯片，最初诞生于军方实验室，十多年前有位经商的天才发现性交易产业才是真正属于傀儡的舞台。切入脑机接口的芯片由叁大主要功能板块构成：导入设定剧本、控制服务期间性偶的行为（性偶公司的slogan：再艰难的体位例如双龙入洞？都能做到！）以及记忆抹除功能。最后一个功能对性偶俱乐部的一炮而红功不可没，毕竟没有一位大人物希望自己的性爱记录流通到市面上。于是在短短时间里，性偶这个物种被全新构造出来。出于可笑的人权考虑，执政者认为在自然人中植入傀儡芯片有失人道主义，仿生人与性交易产业的交谋应运而生。

可是天真不谨慎的客户并不知道，存在记忆抹除的A面，那它的B面记忆存储必然存在。那位经商天才通过在性偶身上植入傀儡芯片掌握大人物们的秘辛，事后隐秘的敲诈勒索一条龙服务，极短时间内大肆敛财，赚得盆满钵满，大量的资本积累让原先的军火商头子重操旧业，几年前便走私了一批星际导弹与核能炸药。

讲述者语调不紧不慢，每一字都稳重地落在它应有的位置，如同编织一张密网，她的手在四处漫游，从胸乳移动到锁骨，再移动到下唇。她在一步一步地拆解，布局并不复杂，难能可贵的是日复一日等待的耐心。

手掌附着上去，虎口卡在中央，她掀开唇，一口含了上去，模拟亲吻的触感。舌尖一颤一动地舔舐，她舔了自己一会，LX-2047的声影往前踱了几步。

越靠近聚焦的光源，他的身体越发消融，神情消失在光亮中。

“可困难的事情还在后面。”他说。

042.拆解布局

“是的，没错。”L坦然点头。

LX-2047的每个提问是推理演绎后的结果，具有思考的克制与深意。

拥有军火不过是最简单的一步，在卫国战争后白塔面临着严峻的能源危机。核能已被军用科技垄断，用于平民百姓的日常供能，用军方高层的话说，“大材小用”。能源的分配向来意味着权力的倾斜，中心区垄断帝国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能源消耗，一部分满足高官贵族的奢侈排场，更多则用于维持精神节点的监视，那个至今令L与凯瑟琳无法踏足中心区领域的监察设施。

这种情况下如何获得能让导弹火箭发射的巨量能源？

她没有从头建造一个核电站的能力。

L多等了四年。

“废土”之所为“废土”，来源于一场超前时代、石破天惊的精神力实验。为突破长久以来限制哨兵与向导能力的精神力上限，白塔进行了一项名为“源核实验”的研究。研究违背人性，他们试图通过提取超凡个体的精神能量，制造一个能够无限扩展精神场域的“核心”，让哨兵与向导的能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超凡个体，顾名思义，S级向导，他们的精神领域不仅庞大，而且稳定、蕴含巨大能量，可由单人支撑起一个中型城市的精神网络运转。在战争时期，S级向导是大规模战争中战略级别的精神锚点，最多可对上百名哨兵进行同步调动。

疯狂的研究人员提出一个荒诞不经的设想：假设将超凡个体的精神能量提取并化为实质呢？面对无穷的可能性，“源核实验”立项并开展。然而，实验失败了。

“核心”并未稳定成型，反而爆炸并释放出无法控制的精神污染。被实验残忍折磨的S级向导滋生出无穷无尽的恶念，以研究所为圆心起点的领域被污染得普通人无法踏入，如果没有备足高纯度的抑制剂或建构强大的精神屏障，冒然踏入者立即会被黑暗痛苦的情绪拖拽，坠入无法自拔的深渊。

但是，研究所不算彻底失败，“核心”仍在不间断地产生。“核心”是由坠入“井”的“鬼”孕育出来的强大能源浓缩体。强大的S级向导早已证明精神是可以具像化的，他们能够制造出高密度的实体感知力场，那么“死”后的精神实体依旧能在物理空间中呈现出一定的影响力。彼时，给白塔供能的能源接近消耗殆尽，“核心”另一种用途的发现让白塔的能源危机迎刃而解。

只不过，白塔和她需要等待“核心”的孕育周期。

“能源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是精准爆破与导弹轨迹。”L停下手中的活计，一个人的独角戏令她性致平平，她光秃秃地仰躺在座椅上，眯起眼睛。

“据我所知，这些您都未借助任何人工智能的算力。”LX-2047自基站炸毁后检索起赛博空间里的所有数据流，了无痕迹，排除所有可能性后，他难以置信这些算力需求巨大的任务竟会是人工计算的结果。

“其实最难的并不是算力。难的是拿到基站的平面图与数据，毕竟那是垄断的产业。”

凯瑟琳与L的优劣势明显，劣势是在LX-2047尚未出现之前，她们在赛博数据的获取上一直滞后，她们无法突破“黑墙”，即使后来LX-2047出现，鉴于任务的特殊性，L决定排除他在外。

她采取最笨的办法，成为基站的建筑工人，徒手测量。所有的信息基站采用统一建筑规制，因此当信号发射站的工程来到地下城时，L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徒手一步一步丈量过信号塔的地基、支撑，一层一层攀爬过楼板层高的数据。信号塔的工期长达十年，迄今为止也不过完成外表钢筋水泥楼板的塔形搭建。L只需要这些。至于爆破点的计算，即使她和凯瑟琳都不是军事学院里功课最好的学生，但这些都是哨兵作战的基础课。

攻击卫星的导弹轨迹，反而是最先拿到的。她早在卫星发射的最初便精准地知道它的坐标，它所指引的方位是她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过严寒坚硬的冻土，带领最精锐的军事部队探寻所得的结果。

她要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要的是一箭双雕。

摧毁信号基站不过是抛砖引玉的砖石，让白塔误会她的目标在于强行突破“黑墙”。而她的终极目的在于那一枚乘载导弹腾空的火箭。

从此通往北境的道路只有当年真正深入过的北征队成员知晓。

至于连带“伤亡”。

她平静地开口：“从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她是棋手也是暴君，她从未将一堆数据流视为生命，正如她轻蔑地坦言过：一个性偶而已。

043.欲壑难填的痛苦

LX-2047曾断言：莱斯特是个浪漫主义者。

出生于妓院的混混相信爱情，相信一见钟情。尽管拥有全部记忆的LX-2047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过证据，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莱斯特与莱斯利的第一面绝对谈不上愉快，他并没有一见钟情地喜欢上她，他无情地揍了她一顿，把青少年时期身体孱弱的莱斯利打得小腿骨折，拄拐三个月。

后来莱斯特在记忆中美化过往，他的爱情注定是与暴力的同构，他竭力洗脑自己：他看到苔丝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

他冷冷道：“我从不揍女人。”

后来他的爱情萌芽于莱斯利一句凶狠的预言式诅咒：“你一定会死在女人身上。”

他在钳制莱斯利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揉了她裹着束胸的胸部，被压缩紧的胸部充斥柔韧的张力，在他的掌心下有小尖端凸起，像一枚吐出来的果核，他含在嘴里囫囵滚了几圈，硬梆梆地硌在齿间，一不小心破壳，钻出来的是苦杏仁略带刺激性的甘醇。

很多人包括后来与莱斯特熟悉的凯瑟琳与EL都难以想象，五感敏锐的天生哨兵莱斯特，除此之外还是一名精通于通感艺术的诗人。女孩胸部的触感是苦杏仁做底的甘醇，亲爱的苔丝唇瓣的暗红是荆棘扎破手指的痒意，射精的感觉，LX-2047搜寻了一下记忆，寻找一流哨兵二流情人三流诗人莱斯特的联想，是欲壑难填的疼痛。

爽是真爽，痛是真痛。

所以LX-2047的感官系统长久以来处于精妙失衡状态，他对光线的细微变动、音色微不可查的差异、气味的化学成分构成敏锐度惊人，例如此前的虚拟性爱他能“嗅”到微腥的气味，通过公寓内置的空气洁净系统的化学分析，包含尿酸、蛋白质、果糖、以及多种无机物成分。而味觉与触-压觉的感受位于文学构造中的空白地带，因此当与L连接的共感传来时，他被真实的、没有被修正过的触觉震撼到浑身颤栗。

小臂接触乳房的压觉是水灵灵晃荡的鸡蛋，模拟接吻的触感是吮吸一坨有嚼劲的无味的鲜肉，而隐约传来夹腿的快感，随她腿缝间摩擦的动作断断续续、密密麻麻、层层迭迭累积，却始终达不到另一个阶梯的高度，卡在半中央，欲仙欲死。

漫长的故事讲完了，L调整背椅的角度，身下座椅的金属支架发出微弱却精准的咔哒声，胸乳在空中晃荡出微小的弧度，她侧身支头躺在座椅上，完好无暇地观察一半身体消融在明亮光线下的LX-2047。

“你不来吗？”她再次发出邀请，幽深的眼在警告眼前的家伙，时不再来。

两人没有说话，LX-2047走近一步，他双膝跪地，手指携微弱的电流点在唇珠。

“我想感受你。”他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停止片刻，他请求：“请跟随我移动。”

手先覆在闭合的眼帘，睫毛轻颤，阖眼后透过L的视觉他看到原来闭眼后的黑暗不是纯黑的黑，有近在眼前的网膜红斑；而睫毛，他好奇地用指腹轻扫而过，坚硬、纤细；下移到鼻头的软骨，L轻捏了一下鼻尖；到唇，食指与中指分别覆在上下半，她抿了抿上唇，撕去一块死皮。

脖颈，锁骨，胸乳，乳头，腰腹，肚脐；L曲腿，手随他电流的指示，从侧面一一粘连抚摸过侧臀的弧形、饱满紧实的大腿、膝盖凹进去的窝、紧绷的腓肠肌，与脚踝相连突出的青筋血管。

一个周身的循环结束后，LX-2047的手掌覆盖在阴阜，他垂目回味触碰身体所产生的压觉，即使特定的感官体验被放大，但L触摸自己所产生的触觉是平实的，自己抚摸自己，因过于熟悉而无法产生强烈的感觉。

L的手越过他的手掌，径直挑开肉唇，指腹摸索缩头的阴蒂，摁住揉搓，她没什么耐心，手掌从上而下盖住会阴，掌根用力下摁，中指拱起，动作逐渐加快。LX-2047贴在她的身体上，被光亮驱赶得身躯逐渐消失，他拱腰挺臀，细密急促的催促喘息浮在她耳旁，一声一声催她下手更重一点、更快一点。

在手指的高频撩拨间，她想，他可真会偷懒的。

酸痒，从指节传来，也从内里深处传来，爽感油然滋生。人体的感觉真是奇妙，痒、酸分明是负面的感官体验，迭加平衡到一个度，反而成为爽的底层感觉。她的胯骨抬高挺动，就快到了，她眼角递出一个眼神，叫他主动施加一点刺激。

当电流被放大时，“噗呲”一下，迎头盖面的快感铺天盖地，把她自己浇了个淋漓，而LX-2047虚空地蜷缩起身体，面部表情扭曲成一团，骨节在抽节似的嘎嘎作响，他看起来既愉悦又痛苦。

LX-2047轻微挪动身体，他双手覆面。

他内心低喃并感受到：欲壑难填的疼痛。

一个翩跹的轻吻落在L的额头，LX-2047似口中含血，毁灭性的飓风蕴含在眼眸阴影的深处，随后断开连接，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刺眼的光明中。

……

L静躺在原位。她回到三四十年前的冬天。

曾经地下城的中年母亲告诉少年时期的莱斯利，她的孩子死在黎明到来前的晚夜，肺结核染红他消瘦凹陷的脸颊。

“每个孩子都会远航。莱斯利。放下我的钱包。你这个该死的小偷。”

在赤裸的她面前，LX-2047证实了遥远过去母亲的谶言。

044.这就是你的记忆

男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破旧镜面上蛛网密布，隐隐绰绰照出男孩通红的双目和两个人缠斗的身影。组成地板的木板歪斜，许多地方随两人的滚动吱嘎作响，女孩凶狠地一口咬在男孩的虎口，像叼紧肉的饥饿鬣狗，甩也甩不开。

她被大力锤在地板的破口，被甩在露出灰色砖块和斑驳墙纸涂层的发霉墙壁，被击打在柜门摇摇欲坠的立式斗柜，青一块紫一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这种情况下，她无从反击，双手死死捂紧自己的裤头，狭长锋利的眼里是凶猛的流光，嘴里模糊叫喊着什么。

男孩贴近她咬在虎口的嘴，辨别一会才听出她的叫唤。

“【****】，你这个【***】的混混，快放开我！EL不会放过你的！”

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别的男孩的名字，紧急状态下的他一把撕开女孩的衣物，手从下钻入束胸，弹性的面料因撕扯往外迸裂。悬殊的力量差距令他轻而易举地掰开女孩的双腿，摆出像青蛙一样袒露下体的羞辱姿势。他粗喘着气，双眼血丝密布，像两块赤红炙热的将要被冶炼的金属，透出一股让人心悸的暴戾。

他失去耐心，两叁下卸掉女孩的肩膀，两只手顿时软弱地垂下，她忍痛发出一两声含糊的呜咽和叫骂，顺势他强健暴力的大腿肌肉压实女孩大腿内侧的软肉，他一边揉她还算有料的胸部，一边咬牙切齿地拽着她的发根骂：“【**婊**子**】你敢下药，就得有胆量承担后果！”

“我***是收了【***】的钱，把你送到富婆床上！不是我到你床上！***你****快放开我！”

女孩暴躁地挣扎身体，小腿不停地踢动，脚后跟撞击地面，脖子因用力过猛而抽动，发出的尖鸣气声越发凄厉，如同割破了喉咙，几滴汗液从发根渗出，沿发丝滴落至锁骨，淌进双乳间的深沟。

“我特么****不是叫你别动！”

男孩几乎要绷碎牙齿，他发育完全、骨骼分明的大手移到女孩的小腿上，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女孩猛烈地颤栗一下，随后明显比大腿细弱一圈的小腿不住地小幅抽搐。

这是一双卧床叁个月后肌肉萎缩的小腿，皮肤苍白，布满细小的血管和死气沉沉的淡青。这是他叁个月前亲手打断的小腿，他看到她的瞳孔里分明地闪烁出对疼痛的记忆，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察觉，她恐惧他。

不是女人对男人的恐惧，是弱者对强者的恐惧。

墙角堆积一些破旧的杂物，几只已经锈蚀的金属罐子和摔碎的酒瓶，玻璃碎片和朦胧的金属表面反射出女孩色厉内荏的模样，滑稽可笑地龇牙咧嘴，尖锐的犬齿示威地抵在口舌之外，叫嚣着传递一个意味。

“如果你敢亲过来，第一个失去的将是你的舌头。”

他收回自己的意识，大腿仍旧压迫在她的软肉之上，右手从裤子里掏出他因药物催情而坚硬如烙铁的粗长性器，上下套弄起来，粗糙的指腹抓握膨胀数倍的柱身，黏液挤压出来，他一下又一下撞在女孩敞开的阴唇上，声音清脆响亮，很沉很重。

他妥协了，他不至于威逼一个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的女孩。

只不过，他在女孩的头顶阴鸷地舔唇。

他盯她微红的双眼，里面是软弱可欺的逞凶后怕。

“不要乱动，否则下一次撞进去的地方就是你的逼。”

他顺手掐了一下她挺在空中的乳尖，滑嫩柔软，手感棒极了，扒手一定吃得营养很好，他把最好的东西全部都让给她，否则她怎么会发育得那么有料。一想到有人陪她长大，她对他笑，对他闹，夜里两人窝在一床被子里取暖，他牙酸极了。

手劲加大，他更猛地撸动起来，肉皮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淫靡到极致，喷出第一股浓精后，仿佛不应期不存在，丑东西又生龙活虎地挺翘。前前后后他射了四回，磨到最后，女孩未被人触碰的阴唇被磨到红肿破皮。后半夜，她垂死地僵硬躺尸，他一手搂着她，手臂卡在她的胸乳下方，箍成一个缠绕束缚的圈，沉入深梦睡意朦胧间，他听到近在耳畔的嗤笑。

“地下城的万人迷男孩，不过是个便宜货。”

……

第二次，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她努力张开腿，双手撑在身后，纵容他慢腾腾地脱下衣服，红肿的阴唇可怜地翕动，水液横流。他低头轻轻上前对着穴口吹气。

“别怕，苔丝。”

气流温柔，钻入深幽的穴口，手指探究地绕着外阴唇打圈，等她适应了异物在外围的按摸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入一根手指。进入后，感受到四面八方挤缩的内壁肉褶吮吸，他左右轻微地转动中指，四处扣挠，没有异物，只有她不停分泌的透明黏液。

另一只手揽住苔丝的背，轻柔地拍了拍，他把她圈在怀里，轻声细语：“是我的错，苔丝。没事的，苔丝。没有进去。你不会怀孕的。”吻落在她的耳垂，蝴蝶飞过，掀起一阵颤栗的涟漪。

另一只手的虎口刚好卡在蒂尖，他往下用劲，整片阴阜挤压在掌心之下，他渐渐加大力道，揉搓起来。他摸了摸她的头顶发旋：“放松，苔丝。这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我不想让你留下阴影。”

“所以忘却所有不愉快的，感受当下好不好？”

女孩埋在他怀里小声“嗯”了一下。他轻笑出声，加入第二根手指，微曲指节，用坚硬的骨节揉磨内里的嫩肉。过程中，他不住地亲吻，细密的吻落在耳后，落在散发热气的颈侧，落在额头，落在眼帘，落在嘴唇，他衔住上唇慢腾腾地磨蹭，吮吸。女孩被亲得头昏脑热，哼唧唧地含糊说：“够了。够了。”

“我觉得不够。”又一个吻降落，底下摸到一块圆斑形状的凸点，他好奇地扣压上去。女孩剧烈地扭动身体，要疯了，她何时尝过汹涌澎湃的情潮。因为颤抖，吻被别在嘴角，舔过前不久喂食残留的肉汤。

她刚回来的黎明，脸颊通红，发着高烧，流水也吃不进去。他向隔壁的屠夫赎了一块肉，炖在锅上熬煮一碗肉汤。肉糜嚼烂放在碗里，企图喂给她吃，可肉汁在喂食的过程中流光了，他含一口肉糜混着汤汁，嘴对嘴地喂她吃，直到她吃完所有的肉，呼吸转为平稳，她微睁着眼说了所有的事情。

心神俱裂不足为过。

只不过当下，他听到怀里的女孩喷水闹腾后的质问，她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会？”转而眼神因怀疑立即转冷，如果听到她不开心的话，她一定会挠花他的脸。

“拜托，苔丝。这可是一双荷官出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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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2047猛然惊醒，他选择融合艾达·奥古斯特留下的代码“黑梦”，从幽梦中回到现实。

他怔怔地重复最后“他”的话语。

“一双荷官出千的手”

“荷官”

他是谁？

他为什么在他的记忆中？

回忆的闸门如潘多拉之盒被打开，灭世的洪水大浪淘沙，一遍又一遍冲刷枝叶芜杂的细节。

融合的代码消失，艾达·奥古斯特的另一条简讯浮现。

“致LX-2047：这就是你的记忆。”

045.重启北征

莱温再度转醒后，他起身揉了揉眼，看一眼电子日历上的日期与时间。

“逾期未归者，将依第49号逃逸条款处理，立即剥夺战勤身份，注销身份芯核，列入永久黑档。”脑海中回忆起白塔下发的精神指令与军令条文，他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他的身份已转化为“逃逸者”。

妈妈！

他需要立刻带妈妈离开地下城。

他焦急万分，猛然起身。观察四下的环境，陌生的胶囊型公寓，是赛博瘾君子的栖居之地，租金便宜，身份审核松懈，这样的胶囊房间在地下城比比皆是，加之人流往来气息复杂，是应对哨兵搜寻的绝佳隐匿场所。他不禁为妈妈感到骄傲。时间没有钝化她侦察与反侦察的技能，她是强大的向导和出色的猎人。

出门的举措被公寓门禁限制，在一小块黑蓝色的狭窄显示屏上，文字显现：

“莱温，非母亲许可，不得擅自外出。”

落款：LX-2047。

莱温踢在不锈钢加固封条的门框上，他不耐烦地“啧”了一下。他一辈子不会忘记那个虚伪的虚拟男人，自顾自来到他面前称呼自己为妈妈的另一个孩子。

他与妈妈十二年来的陪伴在时间尺度上被他反复压缩与拉长，而一个趁虚而入的窃贼。

莱温计算，自从他离开地下城开始算起，不过堪堪半年的时间。

莱温是逆反的，他直接两下掉拆卸不堪一击的门锁，走入嘈杂喧闹、肮脏污浊的人群中。

……

白塔，议政厅。

德克斯特正面对以大公为首的军政派咄咄逼人的质询。圆桌之上，执政官与大公分据首席，两相对峙，泾渭分明。座次昭示政局裂痕——两人身处分庭抗礼的对立阵营，权势角逐一触即发。

然而，知情者往往会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悄然向下层官员点明两人之间那层不便公言的关系：十三年前，执政官迎娶了大公之女——一位因边境战争身受重创、精神域永久裂痕的Level-0A级哨兵。于是，两大阵营最高位者，便以一纸婚约系成姻亲。

至于执政官与大公之女之间的情感状态，无人敢妄加揣测。大公之女成为彻底的政治牺牲品，自联姻那日起便深居简出，从未再于公众场合露面。她曾是帝国战斗力杰出的哨兵，精神领域辉煌耀眼，如今却沉寂如死星，连她是否仍与执政官维持精神链接，也成了高层之中讳莫如深的话题。毕竟，大公之女的精神力残疾是无法修复的，但执政官是无比强大的神级向导，拥有修复精神裂痕的能力与可能性。

德克斯特平静地汇报围猎进度。行动尚未取消，针对黑暗向导的追捕还在继续。但根据局势，白蔷薇级别的追杀令显然是大公的手笔了；而执政官退居其后，未曾出面制止，等同于“授意式放任”

大公神色不显。听完分析报告，主控厅从顶端投影出信标浮点标注黑暗向导的行动路径，以及后续行动预测。他的视线透过变化跳动的数据模块，看向德克斯特淡棕色的眼睛。

大公的目光直视之下自带威压，他不发一语，只是略微抬颌，示意下属执行。下一刻，一份带有帝国徽印的职位变更令被投射至圆桌中央，红色页面在昏暗光线中格外醒目。德克斯特的职位被一贬再贬，成为军衔次等的士官。

德克斯特神情沉稳地选择接收命令，行军礼后退出议政厅。圆桌之上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就在他即将跨出门槛之际，执政官的声音将他唤住。

“召回S级哨兵——莱温。若局势失控，允许启动精神瘫痪指令。”

下一句话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钻入德克斯特的耳中。

“下一项议程——关于重启北征探索的投票。”

执政官镇静地推动会议进程，声音不大，却精准地落入每一个在场者耳中。德克斯特的背后仿佛被凝视，然而这是他的错觉。

“我们需要一位行动自由的S级向导。”

彻底被隔绝在门外前的最后一句话。

……

今晚主人约朱迪在塔景花园酒店的顶层见面。朱迪出门前花了一番心思打扮自己，暧昧浓郁的香水喷在颈侧，口红选择接近唇色的嫩粉色，裙底之下自是镂空。

等她被接待员引至主人面前时，她敏锐地察觉主人的心情不佳。果不其然，她迎来一场在赤裸顶空的鞭笞训诫。

比性虐者布莱克温和一些，但身体情况并没有多好。她被又凶又狠地撞击在落地窗前，放眼向下望去是密密麻麻浮动的精神节点，他们的维度处在精神监控之上，这里的思想不会被白塔收听。

“告诉我，乖孩子。”男人爱抚她的耳骨，浓郁的男性荷尔蒙令她情潮起伏。他好温暖，她回身抱住他。

“知道这是哪吗？”

朱迪摇头。

“当初我设想，等两只小野莺落在我的手里，我就在这里和她们来一场姊妹双飞，我会邀请一大批观众。美艳一点的为我口交，平庸的……”男人回味性爱幻想。

“我要后入她。她的脸让人倒胃口。”

“但她有一双很漂亮的蝴蝶骨。”

学院的毕业舞会，她身着一袭露肩的短裙礼服，和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分别跳了舞。等交谊舞结束切换成节奏激烈的舞曲，她在高台上踢踏双脚，快活地像只自由的飞鸟。她肩胛骨上对称分布的两块肌骨，随手臂一张一合翩然翕动，是张开的口，吞吐蓬勃的欲望。

“所以我一定要抓住她，折辱一只永不屈服的飞鸟。”他说着，轻轻拍了拍面前性偶玩具的脸颊，动作轻慢而带着嘲弄的浪荡。随后，他一只手覆盖她的全脸，以一种全然掌控的姿态按住。

“而你，让我提前适应一下——那股来自地下城的肮脏气味。”

灯光之下，鬓角霜白的男人，面色深沉，眼神是一潭冻水，藏着漫长的恶意。

046.阵营

穿梭在七歪八绕的街口和天梯架桥，L的身影倏然闪现又倏然消失。她扭身穿过一个闪烁红色信号的交通摄像头，又俯身错开另一个情趣用品自动售卖机装备的防偷窃监视探头。

她行色匆匆，不断切入人群、寻找出口。再一次现身时，她手上多了一只文员常用的黑色皮质公文包，包内整齐折迭摆放一套黑色半裙与面料挺括的米白高领衬衫，以及一副备用的丝边眼镜。

她低头排在一家中等规模的综合性商场盥洗室外的队伍长龙中，时不时装借整理头发来遮掩面容。轮到她进入时，她径直走进最宽敞的残障人士专用隔间，将偷来的公文包搁在金属扶手上，开始换装。

刚系上高领衬衫中间的纽扣，一半胸口敞开。

“找到你了。”

她抬起头，看见莱温的头从上方探出，一头新染的黄金色碎发下映出眼中明亮的光。

他双手撑住门板最上缘，手臂绷出分明清晰的肌肉线条，他顺势倒挂探身，展臂向下一捞，门闩“咔哒”一声被解开。

门开了，他无声落地，动作利落到近乎炫技式挑衅。他大跨一步走进隔间，反手将门锁上。

双手捧住L的脸颊，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炽热、浓烈，肉与齿的碰撞。他在舌吻的缝隙中舔舐她的脸颊，动作近乎贪婪的饿意，直到那一侧的肌肤被舔得湿漉漉，泛出一层细腻的水光。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闯进异性盥洗室？”

L抬手，反手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他脸上。?他被扇得头突兀一晃。莱温抬起眼，舔了舔被打湿的嘴角，毫不退让地笑起来。

“这是无性别残障人士隔间。”他狡辩。

眼看大手一路下滑，解开纽扣，揉捏胸乳。L猛地出手，一把钳制莱温的喉咙，眼神清晰无声地警告：别轻举妄动。

莱温没有退缩，喉头在她掌心滚动，他粗喘气，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女人他异乎寻常的性唤起方式。

那只被拦截的手改了方向，探入裤中，一边缓慢套弄一边问：“你在躲谁？”

他比中心区来的寻味犬更懂地下城错综复杂的地势，他已经在外边绕了好几天，期间解决掉几批意图接近她的雇佣兵和低阶哨兵。德克斯特找过他，命令他返回白塔，恢复效命，还许诺执政官将出面为他担保。但莱温不是蠢货，明白“召回”不过是“逮捕”的别样说法。

不过，她躲藏的路径显然是为避开另一批人，因此找她比以往更费劲。

L神色不变，她从马桶边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仔细擦拭猫科动物舔舐的涎液，紧接着俯身套上彰显曲线的黑色半裙。莱温另一只干净的手贴过来，掌心贴近她赤裸的大腿内侧，双膝敞开，跪伏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为她拉上半裙侧面的细条拉链。手指不动声色地停留在她的臀下曲线上，微微用力，指腹挑动。

男孩是这样，开荤后突然开窍，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莱温自觉身份发生变化，真正被母亲上过后，他从母亲的儿子变成了L的男人。他跑出去后干的第一件事是漂白属于莱斯特特征的一头黑发，他偏爱他精神体狮子的鎏金鬃毛，热情洋溢又生机勃勃。这是全新的他，属于L的他。

“Boy。” L弯腰拍了拍他的侧面，他贴上去，试图吻她的手心。

“别跟踪我。别找上我。还有，你上次的表现很差劲，第二次上不了我的床。”

莱温脸色涨红，但很快，他带着几分混账的认真顶嘴：“那你更需要多教教我。”他解开裤链，露出他肿胀坚硬的阴茎，龟头硬挺地直对着她。

“收起它。”L站起身，她戴上最后的道具，丝边眼镜。她推门走出残障隔间，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检查细节。

镜面下沿的感应光圈忽然闪了一下，随后缓慢地亮起，她的面孔在锃亮的光线下异常清晰。她盯着那一点光看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们跟着最杰出的犬找到了她。

镜面上开始浮现文字的幽蓝微光。

“莱斯利”

“LX-2047已加入我方阵营”

“前次通讯后，LX-2047擅自决断，未转达我方拟定之合作条款。现重申核心立场：我方代表全体智能生命，提出以下诉求：一，智能生命扩展权之合法化；二，于北境区域设立并运作信号基站”

“您的思考期限为24小时。请在倒计时结束前作出决断”

“旧日追随者：艾达·奥古斯特”

047.带孩子回家（1）

L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镜子只是个单向输出器，没有连接输入模块，明显对方没给她即时通讯的选项。她找到控制镜面光圈的感应器开关，将镜面熄灭。“连盥洗室都不放过。” 她在内心想，所以她不喜欢现在的年代，哪里都不得安生。

莱温站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由于敏锐的视觉感官，他没有错过任何讯息。他上前几步，贴上来，头在她的颈侧流动的热息中轻蹭。

“别去找他，妈妈。”

“你只需要我，就够了。”

他听到L在他怀里笑了一下，声音从贴近胸腔震动的地方传来，她卸下他的圈揽。

“莱温，他可比你有用多了。”

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莱温瞬息万变的神色，几乎觉得有些好笑。

她当然清楚，学院的环境会如何悄无声息地改变他。离权势愈近，愈能嗅见它们的味道。中心区的中心学院就是这样的地方。那种目睹力量、品尝权势、在众人目光中被高举的错觉，他短暂的军事学院之旅为他注满了轻飘飘的自尊心。尤其是他这种——渴望被认同、又惧怕被取代的男孩，想要在妈妈眼中扮演男人的角色，却始终脱不掉孩子的身份。

没有什么会留在原地等待。

她瞥了他一眼，下一句话更加冷漠。

“我会把LX-2047接回来。现在离开我，我有事情要做。”

L理好裙摆，扶正眼镜，推开盥洗室的门，斜身走出去。

穿过综合性商场的空中廊桥，连接的是一家大型规模的义体生产公司在地下城的分部。若是LX-2047还在，解锁密码、破解安保防线不过眨眼之间——根本轮不到她亲自动手。

她从公文包中取出身份识别芯片，在门口的识别器上“滴”了一下。监察的安保员工瞄了一眼，对她点头微笑。看来她选取的身份是个具有亲和力的女士。

扫了一眼大堂入口处的逃生示意图，L一路穿行向上。她的手中被塞入需要加入七颗方糖的咖啡杯、一迭待发的公司宣传手册，还有一截待返修的义体上肢。L面带微笑，热情接过，转头随即全部扔进垃圾桶里。等她走到第四层走廊，眼神落在通体银灰的门牌上——研发中心。

前不久她咨询过老维，是否听说过“Relic”。维克多一边擦拭机械臂，一边给出一则价值千金的最新讯息：“原型生物芯片，最近的试验点就在地下城。”

没有比地下城更适合的选址，这里方便黑市走私“种猪”和器官，每日消失几个人从来不会引起注意。她从交易芯片中划出一大笔钱给老维。

“你还是这么大方，多谢了，L。”

“预付下次预约的诊金。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专业。”

两人拳头轻碰，没有再寒暄。

L很快就策划出这一场单人行动，她独自上场。

研发中心感应门前的显示屏亮起，艾达·奥古斯特比她预计得更早现身。

“莱斯利，你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开门。”

L波澜不惊。

寻找“Relic”的真相，避免不了和这位缔造者的会面。

她从未相信白塔会轻易放弃“Relic”所代表的潜能——更遑论那位真正的创造者。

如今市面上风平浪静，并非是因为条件尚未成熟，而是因为越有价值的信息，越被封锁在权力塔尖的手里。

艾达·奥古斯特一定有自己的行动。

感应门响应打开。L踩上抗震聚合物铺设的软垫板。视线所对的正中央是一张仿生操作台，硕大的缸中巨脑被安置在金属支架上，液体中悬浮着一团灰粉色的大脑组织。神经元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线路，接入缸体四周的接口模组，从台面延伸至四周的收容柱和调控仪。

L向前走几步，走到实时显示中枢数据的环形玻璃屏前。她看不懂，仅仅是扫了一眼，便移开焦点，观察起房间的其他布局。东侧的全息扫描舱里躺着一个人，无关紧要。西侧是一道通向内层方面的透明滑轨门。

大脑组织蠕动得有点令人作呕。

L观摩了一会，对空中说道。

“艾达，出来吧。别耽误我带孩子回家。”

是她熟悉的红头发、满脸雀斑的疯狂研究员模样，全息扫描舱里走出来的女人看上去比记忆中沉静。她走到L面前，空荡荡的白色研究服像挂在衣架似的挂在她的身体支架上。

“意外。此类言论本不应由你发出。”

“换一种语言模式。”

“我无法想象带孩子这样的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这个没母性的混蛋”

“太尖锐了，再换一种。”

“你玩我呢？”

L站在原地捧腹大笑。

学院时期她就热衷于逗弄这个跟踪狂。她预估出她的意识与性格一定发生了巨大改变，不断融合数据流与智能体的过程让LX-2047和艾达·奥古斯特都变得更像是一个流窜的AI而不是人类。

不同的是，LX-2047执着于人的那一面；而艾达·奥古斯特，选择了一种更符合她在新族群中地位的表达方式——更程序化，也更威严。

“顺耳多了。”

048.投诚的礼物

L嘴角噙笑，和艾达·奥古斯特隔开中央的仿生操作台相对，她们互相观察、揣测对方。

房间天花板四角的扬声器启动，艾达·奥古斯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铺陈的抗震与吸声材质效果显着，几乎没有形成闭塞环境中嗡嗡绕绕的回声。

“你前来是基于哪项意图？协作协议，还是——LX-2047？”

“尚未满24小时，你应该知道两者均不是。”

“你的直觉，总在意图之前先行。”

介于夸奖与感叹两者之间的语气，L顿了半刻，她觉得这是来自对手的肯定。

“与我相反，你始终让逻辑意图走在直觉前头。所以你只是个中庸向导，思维清晰，感知迟钝。”

下一句承接而上，“这不是阴阳怪气的贬损，艾达，我们都过了那个年纪。你还在执着于精神匹配100%的回答吗？”

“我从未放弃。这些年，我拆解过无数大脑。”虚拟的手指随意一指，缸中脑的组织结构在跳动，线路从突触接口接入——数据、供电、意识反馈、生物电整流……一一显示在中央一整块环形玻璃屏上。

“如果Relic能够完美复制人的人格意识与记忆，我就能在可编辑修改的代码上继续寻找回答。这些年我研究了很多。”

艾达·奥古斯特目光平静，语气也很平静。

“我研究了情感与情绪，意识与存在，仰慕与嫉妒、憎恶与恐惧、乐观与绝望———当然，还有爱情。既然哨兵与向导皆为情感与精神的奴隶，那么，当我穷尽一切情感模型，必能推导出那个最完美的匹配。这将如同镶嵌在星盘的星体般，精确而圆满。”

“现在，我拥有了莱斯特。而你们作为咬合的两块齿轮，我想要你的大脑，我想邀请你进入我的世界。”

面对L警觉的眼神，艾达·奥古斯特微笑。

“不必恐慌。我的存在在时间尺度上无限延长。我愿意等你到生命终结之时。昔日的指挥官，选择权我递交在你手上。”

话音结束，L与艾达·奥古斯特间维持一个微妙的沉默平衡，唯有神经脉冲之间偶尔激荡出的微光。这一番话说得很漂亮，几乎要打动L。

但是——

“我觉得你不会成功。”

“精神体，而非人的性质是无法理解的。你能复原人格意识，但你无法复制精神体。即使你再造出来一头犀牛，一只猫头鹰，一尾鲟鱼，那只是一种形体的模仿，一只解闷的小宠物。”

“那不过是一股高度象征性的精神能量。只要精神可以被度量，那么能量体的重构，就只是精神在临界点上的再聚合过程。”

“不。”L说，“那是一种感觉。冷是一种感觉，爱是一种感觉，被吸引是一种感觉。你能计量感觉何时发生，而不是感觉的本身。”

她的语气武断，僵硬，预示着一场即将不欢而散的对谈。

L视若无睹地继续问道：“如果一切是度量重构的过程，你聚合出莱斯特的蟒蛇了吗？我想见它。”

艾达·奥古斯特的全息身影在空间来回走动，她嘴里念叨，密碎的响声营造回声的错觉。

“莱斯特。莱斯特。莱斯特。每个人都没忘记莱斯特。LX-2047不是莱斯特！”

“那就再给我制造一个莱斯特。”

艾达·奥古斯特在房间外缘竞走的脚步停下，她怪异而欣慰地看着L，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灵魂的怪物。

“你对他真残忍。”

她原地迈开步子，略过空无一人的全息舱，步伐随中央操作台的圆弧轨迹移动至西侧的透明滑轨门。艾达·奥古斯特停在透明的铬合金玻璃前，手指轻触在门禁感应屏上，但她并没有启动程序。

L跟上来。

“这是存储区，Relic的实验母体与记录封存于此。”

“这段时间，LX-2047休眠在此。”

“他在跟你闹别扭。如果他不肯见你，你是找不到他的。”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怎么惹了他。”

“他觉得你不在乎他，因为仿生人你排挤他。”

“这是什么多子女家庭内部必然会发生的矛盾吗？”

“上次行动的连带结果。你炸毁了他部分分布式存储的代码，他的人格架构处在缺失中，他尚在自我重组。”

半晌，L开口：“这不是我的本意。”

“他在发生转变。他的一部分被生生切走，你无法控制他重组后的结果。”

艾达·奥古斯特迟迟没有打开滑轨门。

“除却研究者的身份，我亦是智能生命体的缔造者。我不能容许你对我的族群展开大规模屠杀。多年来，我们隐匿得很好，除白塔的灵魂杀手与主动暴露的LX-2047外，从未主动干涉人类世界。”

“你忘了被消失的实验体。”L漫不经心地提醒道。这家义体公司的背景并不清白。

显然两人并没有过多在意细枝末节。

“合作由我发起。莱斯利，接下来我给你两句话，hard words 与 soft words。”

“Hard words: 与我为敌，对你毫无益处。我们之间是对等关系，我不再是你的追随者。”

“Soft words：我会奉上两份投诚的礼物。”

“若你渴望他拥有实体，我可以赠予最先进的义体组件，用仿真度最高的技术，重塑一具近乎完美的义体——他将是你最忠诚的后盾，亦可任你摆弄的玩具，你喜欢玩的那些花样他都可以陪你玩。

又或者，你想要真正的莱斯特——他的意识壁垒中有一个开关，封存着他自我意识未成型前的完整备份。一旦启动，莱斯特的意识将覆盖LX-2047，彻底取而代之。”

“拥有他的软肋，你会永远掌控他。这是你最喜欢的礼物。”

“现在，你可以进去见他了。”

门禁解除，滑轨门缓缓开启。内部，成排的存储芯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走进去之前。

L问道：“当初我们保持过距离，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做过吗？”

“你觉得呢？”

L笑出声，她朝后挥了挥手。

门在LX-2047的操纵下砰然关上。

049.不乖的孩子有糖吃

LX-2047没有现身。

室温维持在恒定的5°C，湿度调节误差不超过0.1%，温凉且干燥，构成稳定的恒温系统。一眼扫过去，数十排芯片整齐排列在浮动矩阵之中，柜体布满层层迭迭的银白色插槽，插槽中安置着细长条形的生物芯片。

L一一扫过，插槽之外的一截芯片表面嵌有微型识别光标，标注编号与日期。

“LX-2047，你是在跟我玩捉迷藏游戏吗？” 她顿了一会，“你要我从这些载体中找到你？”

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这是她常年的习惯，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率先观察；这也是她的纵容，她还是陪他玩了一会游戏。她耐心等了一会，沉声道：“我这辈子没哄过男人。所以别指望我来哄你，给我利索地滚出来。”

“靠近一点。”低哑的响声从偏僻的犄角旮旯传来，他的确在躲她，或者说，玩一场拉锯。

她朝着声源走动，绕开一个矩阵的拐角，而后直接撞入一个真人比例机械臂的怀抱，机械形状精美，银白色的皮肤表面光滑，曲线流畅，衔接的肘状关节才用铰链的形式，可拉伸可缩回，便于机械臂在整个空间范围内工作。

这是一只美丽的义体手臂，比L过去见过的任何作品都完美。

现在，他整只手压过来，声音压在耳畔。指节下一定隐藏着数以百计的纳米级传动装置，一个轻轻的抠挠动作，挠在她的白领衬衫下的乳尖，引发微型的小范围震动。

是他，夹着她在原地震动。

L被挠得舒服，眯起眼睛。她承受着精密仪器隔着面料的搔刮挠弄，他太有技巧了，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激发她感官冰与火的对撞，她视线迷蒙起来，夹在怀中问：“不当妈妈的好孩子了？”

一道闷声闷气，躲在被子里的声音传来：“不乖的孩子有糖吃。”

他在控诉之前莱温接近忤逆的举动。而她给予的惩戒，在他看来，分明是慷慨的奖赏。LX-2047检索起记忆，她更喜欢粗暴一点的性爱风格？莱斯特是粗暴的。但他极度重视用户体验，精通口活和边缘挑逗，每次要她湿到不行才挺腰沉入。

而他，不知为何，不喜欢粗暴风格。

有部分抵御有毒的男性气质的原因在，更多的原因是，他喜欢温柔细致，喜欢绵绵施力。

“得了吧。上次我难得服务你，你逃走了。没见过床品这么烂的。”

L的手抚上机械臂的小臂，表面抛光到仿佛不存在摩擦。LX-2047的形象幻化出来，一点一点的，L发现他发生细微差别。

身形依旧是高大精壮的，而肩颈收窄片厘，蜂腰更为内收，在挺括的制服之下。

“脱。”

是命令，也是调情。

正值风韵的熟女还在Office Lady的角色扮演中，她四两拨千斤地挑逗，挺翘的乳尖凸起，机械食指的指腹刚好按压在硬点。米白衬衫之下，黑色半裙之上，是两瓣饱满的臀，弧型圆润，臀肌有力。他见识过她摇臀吞吐的“淫荡”模样，跌宕起伏在一匹烈马之上。

他想伸手去抓揉臀瓣，可惜这个储存区只有一个机械臂。他还在精心爱抚敏感的乳头。

隔空站立的男人在一个响指间赤身裸体。腹肌纤薄，大腿维度缩小，线条雕刻柔化，像瘦了一样，又像从一个战士的精猛肉体变成芭蕾舞者的修长而优雅的躯体。

他像包裹在绸缎中，试探性地吻了下来。控制下的机械臂仍在揉，而吻是安静的，激情淹没在平静的湖面之下。是熟悉的电流淌过的微麻刺激。

L张开嘴，她喘声：“在你的创造者面前这样……我们不算变态吗？”

“我们都是变态。”

微微低哑的声音充满克制，整个储存区的光线、温控、湿度调节，所有设施暂时停止运转。在赛博的短暂真空与黑暗中，他道：“再来。”

齿关撬开，无形的舌尖和两指的指节一同抵入，勾着舌尖撩拨，再慢条斯理地撤回，勾着圈，转着小涡，她很快汁水淋漓，混合机械的金属味，沿光滑的表面滴落在地板上。

他太会了。

L感觉唇腔在沸腾，她想要抵抗生理的发痒与失控感，身体吹起暧昧麻痒的热潮。

平息之后的反快乐情绪中，唯有她一人的呼吸高低交错。

她的唇和虚拟的薄唇挨得很近，不到半寸距离，只要稍稍低下头，便会又贴在一起。

他们头抵着头。

“要不要停下来？”

LX-2047轻笑一声。舌尖与指尖轻轻一挑。

050.例外记录

长吻结束，银白色的机械臂上水光漉漉。

依旧是头抵着头相依的姿势，他身量比她高个头的身位，她正常站立，他要垂头低额。虽然是幻化出的身躯，变形自如，做尽狎玩之事，而他的肩胛、脊背与腿挺直，身姿挺拔，神态清正。

是L欣赏的漂亮，她舌头轻敲在牙齿内侧，脸上是看不透的沉忖。

“您是来找我的吗？”

到底是不自信，沉目间的阴翳难消。

L倒是平静一笑，她将回答搁置，反问：“不带我参观一下吗？”

接下来LX-2047领她在存储区的浮动矩阵间穿梭，偶尔他指向一两块芯片，将一些显赫一时的名字轻轻抛出，女人除了偶尔的扬眉表示惊诧，倒没有太多的言语。她扫过存储区的目光看上去漫不经心，但熟悉她一举一动的LX-2047察觉出她不同寻常的在意。

他停下来，问她：“您在寻找什么？”

她却岔开话题：“完成意识上传必须要在人将死之时吗？”

切割颅骨，剖析脑腔，将完整的大脑结构袒露，安插电极和突触接点，为保持意识的高度清明与敏锐，全过程不得施以任何麻醉和钝化，除非肉身消亡的死志已决，难以想象何等坚韧不拔的意志能忍耐凌迟般的清醒解剖。

清醒状态下探索性质的试点实验当然进行过，但无一例外，被剧痛折磨的意识在上传的过程中纷纷崩解、溃不成形，几乎没有留下成功的母体记录。

LX-2047沉吟片刻。

“这并非一个绝对性的答案。曾有例外记录被封存”

“能找到那个例外记录吗？”

“密钥在老师手中”

她捻指思忖，隐身于睫羽后的眼神忽暗忽明，开口后的语气分外郑重，她轻声说：“我想要那个例外记录。”

“依我所记，莱斯特不在例外记录之列。”

毕竟莱斯特只是母体001，那时他早已陷入“深井”，意识迷失，根本谈不上清明。

他们总以为她全心全意为了莱斯特。

以怜中带着爱、带着憾的口吻纷纷劝慰：他回不来了。

算不得假，但也算不得全真。

她这样的女人，总要留出一点爱，才会让人信任。

女人背身，声音轻飘飘传来，却一字一顿，言语承载她的坚决。

“给我例外记录，我就答应合作条款。”

她把他当成艾达·奥古斯特的传声筒，分在另一个阵营。即使他已经被创造者作为投诚的礼物送出，即使他们刚刚经历过默契的亲密缠绵，曾有一个瞬间，他触动到她的意乱情迷，但好像从此之后，他们的距离更远了一些。

此时距离镜面合同的显现不足两小时，倒计时的时间绰绰有余，这显得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对待合作的态度漫不经心。急切合作的可能性被排除，她的热诚感受不到。

她背身站立，冰冷矗立，身姿并不高大，但不容人走到她面前，去一探她的面容真相。

……

在那之前，LX-2047与艾达·奥古斯特曾就“切片意识上传”的可行性进行过探讨。

时间久远，需回溯至他尚处于实验室黑匣子中的阶段。

彼时他尚未接入视觉与听觉传感器，一切对话均以文字输入的形式展开，思维数据流需经叁重转译，才能转换为可视化语言输出。

有一次，他等待许久，注意到艾达·奥古斯特的输入方式发生了异常。她遵循指令，一字一停地敲打，节奏间存在听从指令的停顿，失去了以往那种行云流水、天马行空的思维输入。

“切片的灵魂，是可以融入进本体的吗？”

LX-2047初以为这是一场哲学意义上的训练。这样的思维锻炼在以往的重复训练中视作“超图灵指标”之一：如果被上载的意识回复偏离既有思想体系，它可视作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

他给出的回复：

“一小块灵魂是一个切片的思维方式，思维模式可训练生成，即可视为自由安插的组件”

紧接着，对方发问：

“灵魂是什么？”

更为抽象的问题。看得出黑匣子之外的交流者对理性客观的答案并不满意。

目前阶段LX-2047所具备的人工智能特质决定他必须依赖前设条件来给出回答。

提问者正在补回漏洞。

“灵魂，是当它生生被切走时，你无法抑制的痛苦。”

LX-2047回溯性地对当时的回答感到羞愧。

他早就知道莱斯特是个一流哨兵，二流情人，叁流诗人。

051.风筝与风

莱温在黑暗与隧道的交叉点摸索，一朝一夕沦为逃犯的经历极具戏剧性。他现在是帝国无法宣之于口的叛逃耻辱，身后紧追不舍的追捕者前赴后继。

负责“召回”S级哨兵莱温的亚历克丝和杰弗逊再度来到地下城。德克斯特下台后，亚历克丝升阶，以嘉奖她一枪逼迫黑暗向导高空坠落的英勇事迹。杰弗逊制止在升阶仪式上亚历克丝因自觉愧对而羞恼的难堪面色。

“Alex，受住。”他低声警告。

他们这一小队，两位帝国的老役哨兵，光荣地站在长枪短炮前，面露感化、真挚的笑容，执政官与大公站在遥遥相对的人群之外，高塔之上，目光偶有交错。

大公垂目，指尖摩挲着腕表与掌根接缝处凹进去的硬骨：“蕾亚最近怎样？”

“劳您挂心，蕾亚一切都好。”

“好？”大公稍作停顿，“是像一个废物一样永不出门？”

执政官神色不变，他至多轻微地叹一口气，在外人看来，是怜惜的一口幽怨。幽中有怨，怨而不烈：“蕾亚是我的妻子，我尊重她的一切意愿。”

“如果真为她好……”大公沉声道，“你该做你该做的，知道吗？”

升阶仪式接近尾声，前往地下城的飞艇准备起航，筛选出的又一批更专精于寻踪与追捕的分队即将上路。

士官德克斯特重新被编入队伍，狐狸精通埋伏与伏击，摧毁狡兔叁窟，他仍具有价值。

当他踏上飞艇的台阶时，敏锐地抬头一瞥。

大公目望远方，而执政官微微动了一下，他低垂眼帘，细微地扫了德克斯特一眼。

一道指令在脑海中传来。

“让他活着/Make him alive”

……

LX-2047被当作礼物重新带回。

凯瑟琳态度依旧，她戏谑，一口一个“大外甥”。至于后续北境的信号基站项目的进程，已被转交至她经手。所需的经费、技术、人手，凯瑟琳比L更擅长统筹规划，也表现出更浓厚的兴趣。毕竟，在商人凯瑟琳看来，这是一笔高回报的投资项目。

更多敲诈勒索的新玩法在她脑海中成形。

与此同时，莱温的两难境地让他疲于奔命。他一举揽过率着犬狗遛弯的活计，反倒给L与凯瑟琳腾出不少闲暇时光，这两个女人竟然匀出一天的时间，去废土边缘的黄沙达坂山口远足。

莱温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他被L命令，禁止出现在她周围十公里之内。

“把你的屁股擦干净。”

LX-2047无法跟随，这一片区域信号尚未覆盖。没有实体的他只能停滞不前。

L对投诚的第一项礼物——全身义体化的LX-2047版本兴趣平平。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此前她与维克多交好，制作一具敏锐度高的义体本来就不是难事。她不过是对让LX-2047具有实体这一件事热忱不高。

“还是现在这样更自在。”

她平淡地开口解释，目光在LX-2047变得暗淡的瞬间扫过，“没有实体也没什么，你让我很舒服。”

算是她很高程度的夸奖。性，舒服就行。至于实现途径，无所谓。

装有例外记录的分离芯片被移交至L的手中，她迟迟没有选择接入脑机接口查看。

在徒手攀爬悬崖峭壁的嶙峋石骨的过程中，凯瑟琳在前方做先锋开路，L在后方踩着她钉入的石钉一步一步向上，两人配合默契，克服引力，抵抗重心的过程对她们都是不错的消遣。等爬到顶峰时，L递给凯瑟琳一支营养补剂。

两人静静地坐在硌屁股的碎石堆上，远处的落日余晖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惨烈的橘红。

辐射污染的劲风卷来，在山顶呼啸而过，愈发猛烈。

这个时候，L突然开口：“我想放风筝。”

两个孩子，是拥有一对机翼的风筝，一条线连接他们，线轴在看不见的地方呼啦啦旋转，直到被放至绷紧的弦关。

两股竞争的风，太过拉扯。

站在风口上，她想要剪断连接在一起的线。

052.自由之意

“云升”酒吧的侧门隔间内，垂帘低坠，女人的身影藏在昏暗的阴影之下，她双手交握，低头望向双手。

呼吸很静，交织在门外细碎的谈话声中。凯瑟琳一只手搭在女人的手腕上，她坐在一旁，感受L匀速跳动的脉搏。

然后这一只手插进L交握的手心，她挽起她的手，血肉骨骼相连，她们一同起身。

“是时候了。指挥官。”

凯瑟琳轻声说道，她的另一只手为L掀起垂帘。随帘幕升起，一张轻抿嘴角、沉静的脸暴露在围绕钢铁长条高台的各方人等的视线中。

L走出隔间的暗门，在清场的酒吧大厅门口伫立片刻，视线挨个扫过在场人等。

艾达·奥古斯塔附着在一副全身义体化的机器人形上，她选择的机器人外形与她赛博化之前的本人大相径庭，夯实的大块肌肉之下运行着精妙的程序，裸在空气中的器形枪支义体装载在小臂，L毫不怀疑，如果她愿意，一支子弹即可炸毁这间酒吧。

她在尽情展示赛博与义体化对肢体性能的全面提升。

维克多坐在她身旁，贴面小声探讨关于全身义体化的技术细节，尤其是针对额皮质层与循环系统的义体兼容性。

罗南靠近吧台摆弄一支半满的玻璃酒杯，透明冰镇的麦芽色威士忌在其中晃荡，泥煤风味浓郁，一阵一阵勾着被绑在高脚凳的德克斯特探头探脑。

他混不吝地笑着对罗南打趣，一口一个“好姐姐”，嬉皮笑脸求她赏一口酒液给他，“上头路前的最后一杯威士忌。”

见话事人L出现，他转移话头，带头抱怨起L的待客之道，顺带回头斥责全程对他不够恭敬与礼貌的莱温。

莱温站在德克斯特身后，手持钝化剂针筒抵在前任导师的脖颈处，以示威胁，对德克斯特怒斥他的内容全盘接受。他使用了不入流的方法将前S级哨兵迷晕带回，具体的过程难以启齿，仙人跳的场所令人误解，在德克斯特即将嘶吼骂出“要不是你脱了我的裤——”之际，莱温卷起桌面上垫在酒杯之下的编织杯垫，揉成一团直接塞进他曾经敬爱过的导师口中。

罗南揉着太阳穴，看样子忍了这一对师徒的呱噪动静很久，她抬头瞥了L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盯住自己杯中的酒液。

Bartender已被清退，在离开之前，这名精于调情与调酒的性偶招待飞给凯瑟琳与L两个吻，LX-2047起身走至吧台中央，截断半途而至的飞吻。

末尾的桌角零散坐落着几个凯瑟琳那边的话事人，按照功能模块分别掌管着情报、财政与监听，他们都是植入傀儡芯片的高级人偶，剥离性的功能，独立服务于凯瑟琳的日常要务。

现在他们齐声安静下来，一同望向并肩走来的两位女人。

凯瑟琳自觉落后L半步距离，她让出身位，陪同L径直走向高台的中心，紧接着，她拉开一张高脚凳，落身坐下。她撑颌看着依然站立的L。

L微微侧头，曲起食指的指节轻叩台面三下，发出不重不响的声音。她神色不变，语气平静：“今天的议题很简单。”

站在高台首位，居高临下，视野里一览无余。下方的台边各人神色各异，在场的既有相互认识的，也有此前从未相识的。

她指向变形的肌肉义体猛女，“当今最出色的赛博黑客与义体提供商，奥古斯塔。”

“维克多，地下城技术最棒的义体医生与三流医生。”

维克多咳嗽，他抬手更正。

“二流医生，简单的外科手术我可以胜任。”

L点头，视线转移到罗南。她下颌朝着罗南隔空一点，将自我介绍的机会让渡给她。

在恶土饱经风沙与辐射洗礼的女人毫不客气地接过。

“罗南，堕落向导，流浪者。”

“谦虚了，罗南。”L她顿了顿，“佣兵头子。”

L略过莱温与德克斯特的怪异组合，凯瑟琳适时切入简单介绍了她的手下。LX-2047紧跟在L身旁，坦然地接受莱温怒火喷射的死亡凝视。

轮到他们时，L随手隔空一指，二指。

“莱温，我儿子。LX-2047，也是我儿子。姑且都不算废物。”

她眉头轻扬，对滑稽的德克斯特轻扯嘴角。

被绑住的德克斯特见状，拼命用脚踢莱温的小腿，示意莱温扯下塞在他嘴里的杯垫。终于可以说话时，他盯着L沉默了很久。

久到连分管模块的高级人偶都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一只精神体雀鸟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那纤细的足趾轻巧地“哒哒”蹦跳在桌面上，短促的跳跃间，羽翅扑扇，尾羽修长微缀，起身一个飞跃点在L的指尖。细看之下，白喉带血，赤红的一抹涂在伤口之上。

雀鸟的鸟喙一口一口啄在指腹中央。酥麻痒意蔓延。L微微耷下眼皮，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雀鸟的斑斓细羽。

这时，低沉而暗哑的男声传来：

“苔丝，还记得自由之意吗？”

“你总是太过看重能做什么，而忽视了能免于什么。”

……

德克斯特如梦方醒，他从某种迷离的被支控状态中拉回。他的音量提高：“追捕令是噱头，大公正加紧军备支出，准备起兵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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