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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欲】(66-70)
作者:偷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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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腰疼
时。
能说这种话,还叫这个名字的,除了时慈,宁馥想不出第二个人。
自从上次工作室打完那一架,宁馥就再也没见过时慈。
他就像是忽然被打醒了,没有再来过工作室,听林诗筠和马慧欣还有其他女同学说,好像也没有再接到过他的微信消息。
宁馥本来想着他就这样清醒了也好,毕竟他们会分手,也不是时慈人品有什么问题,追根究底还是两个人,以及两个家庭不合适的因素更多。
她心里也希望时慈能尽快放下,重新出发,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从这件事中吸取一些经验,以后找一个更适合他,也适合他们家的女孩。
但看见这一条好友申请,她只感觉时慈好像给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一记耳光。
他到现在还在说这种话。
依旧在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依旧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全都是别人的问题。
宁馥虽然第一次恋爱和第一次分手都是给了时慈,但这不代表她对分手没什么概念,也觉得分手真的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又是质问纠缠,又是围追堵截,最后还打架进了一次公安局,好像打定主意要把她心里最后那点对曾经回忆的美好都消磨干净似的。
这一刻,看着时慈的微信,宁馥完全不想去问宋持风做了什么,甚至就连听他说话的欲望也提不起来。
她就连拒绝都懒得点,直接把时慈的小号也拉进了黑名单,然后也忘了自己刚为什么拿起手机,就转身进了浴室。
直到洗完澡,宁馥想起内衣裤这茬,只能囫囵地先套着连衣裙出去,就看宋持风已经拎着小蛋糕回来,还带上了两杯咖啡。
宁馥连衣裙底下就是真空,感觉走路都带风,相当不自在地走过去,却见宋持风朝旁边扬了扬下巴:“你不是说腰酸吗,躺下我给你揉揉?”
“……”
宁馥看宋持风一脸坦然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忘了,小声提醒:“那个……内衣裤。”
宋持风这才想起这回事。
他忍着笑着走到浴室旁柜子前,拉开抽屉:“我现在叫人送过来,你先穿我的凑合一下?都是新的,只是之前放在这备用。”
刚宁馥在洗澡的时候就注意到,宋持风应该确实在这里住过,而且时间还不短,浴室里的日常用品很齐全,而且都有大量使用痕迹。
她接过宋持风递过来的灰色内裤,虽然可以预见到尺码不合身,但肯定还是比真空要强。
穿上男式内裤,宁馥才总算趴到床上,让资本家宋持风为她服务一下。
最近水里练舞练得她每天腰酸背肌肉酸痛,今天腰疼倒也不全是做爱做的,但有人主动要提供无偿服务,为什么不要。
她裙摆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往床上一扑,整个裙摆边都被往上扯了一大截,露出底下男式的平角内裤。
宁馥本来还以为宋持风的内裤穿在自己身上会大得离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屁股很圆,真的套上感觉也还好,只有前面空出一块,感觉有点奇怪。
宋持风按摩手法看得出有些生,时轻时重,但宁馥真的好久没享受过按摩了,还是舒服得眯起眼来,不时发出些低低碎碎的轻哼。
以前大学的时候,都是她们这些女孩之间互相给对方按,但女生毕竟力气还是有限,那个时候林诗筠和马慧欣就会一边给对方按,一边哎呀哎呀地感叹:“看来还是有男朋友好哇!”
想起从前,宁馥忽然又想起刚才那个好友请求。
她趴在床上,脑袋陷入枕头里,随口问:“宋持风,你骗过我吗?”
覆在她后腰的掌心微微一顿,男人的声线一如既往沉稳:“怎么这么问?”
“好奇。”她回头,手臂却被他适时地握住,不知不觉翻过身来,等男人欺身下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按摩腰部哪里需要翻身。
可已经晚了,她侧过头去,却躲不开男人炙热的双唇,侧颈被吻得一片赤红。
“嗯……你怎么又……”宁馥以前没感觉宋持风是这么纵欲的类型,毕竟两人之前本就不常见面,经常时隔十天半月才见一面。
“如果你说的是我没有告诉你的事情,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有。”男人低沉嗓音摩挲她的鼓膜,引发阵阵战栗,“宁馥,你会介意吗?”
他话音未落,唇舌便又缠上她,将她抱在怀里,吻得轻柔而细密,就像是极小的水雾颗粒,一下将情欲的气息清浅地扑了过来。
宁馥几乎没有时间去仔细思考宋持风的话,便又再一次陷入进他亲手编织的欲网之中。
她被平放在床上,在男人解皮带的两秒钟时间里,简单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那么容易给出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她不可能把自己事无巨细全都剖开给宋持风看,也不应该要求宋持风对她毫无保留。
这是很平等也很合理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宋持风的坦诚,宁馥却无法脱口说出那句‘我不介意’。
男人手极其轻柔地抱着她,将她拥在怀里,下半身却沉甸甸地将自己的性器送了进去。
宁馥再也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宋持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之前有刻意克制?”
等宁馥气喘吁吁眼泪涟涟地再一次看向窗外,已经是夜幕降临。
她现在是真的腰疼了,虽然刚才一直就负责被宋持风压在身下享受,但享受的过程也是浑身紧绷的。
想想一场演出也才最多两个小时,中途还有转场喘口气的机会,腰肌连续紧绷好几个小时这也太人间疾苦了。
宋持风知道她今天是真辛苦了,笑着承认:“有,我怕要得太多,你会讨厌我。”
宁馥:“……”
懂了。
合着是现在关系定了,不用怕被讨厌了。
宁馥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无语地丢下宋贼就一个人进了浴室。
等她出来,宋持风一支事后烟也正好抽完,抱着她还想亲,宁馥果断伸手抵住他胸口:“可以了,宋先生,我今天总算知道你是怎么压榨手底下员工的了。”
她用这种冷淡的口吻调侃,听起来格外有趣,宋持风总感觉自从她回握住自己的手,好像在这短短一下午又见识到宁馥身上很多之前不曾看见的方方面面,让她更加鲜活,也让他感觉与她距离更近。
宁馥是真饿了,等宋持风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把何秘书买来的提拉米苏吃了一块,又喝了半杯咖啡才同宋持风一起去吃饭。
她也不知道宋持风为什么选的餐厅总那么合她口味,本想着吃了提拉米苏晚饭就吃点蔬菜不再吃肉和碳水,结果又一不小心拿东坡肉下掉了一碗米饭。
回去路上,宁馥脑袋里已经开始想象一个大肉包子在水里甩水袖的画面了。
“宁馥,纪录片是不是快开拍了?”宋持风问:“具体什么时候,地方定了吗?”
宁馥因为自觉吃太多,被罪恶感冲击,点头的时候都有些无力:“听说他们比较顺利,会提早一周左右到庆城,拍摄地应该等来了之后再定。”
昨天她才制片人麦朝通过电话,确认了一下拍摄时间之类的事情,听宁馥在电话里还有点不确定自己能跳得好,笑着宽慰她说:“你们团长给你拍的视频我们看了,都说特别好,小宁你就不要谦虚了,听说你为了那五分钟已经练了两三个月,我相信你一定行。”
宁馥想也知道估计是团长借这位老同学的口来让她放心,心里暖融融地应了好。
宋持风车没直接开到熟悉的楼门洞前,而是在红芪路路口附近找了个停车位停下,宁馥就知道他今晚估计又是没打算回去了。
这住宅区确实是老,一楼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俩人眼看走到那铁门门口还没亮起来,宋持风便去口袋里找手机出来给她打光。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至极,想必也不是第一次。
他看宁馥手伸小包里找钥匙,总觉得这外面的小铁门越看越破旧,孱弱,感觉他用点力,拿手都能拽开。
“宁馥。”
宋持风知道宁馥自尊心很强,不吃嗟来之食,但毕竟下午刚确定关系,他觉得也许现在会是一个旧事重提的好机会,“等纪录片拍完……”
“小宁,你们回来啦。”
就在宁馥刚转过头去准备听他说完的时候,房东太太又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摇着个大蒲扇,一看就是刚吃完饭不久准备下楼消消食儿。
宁馥立刻笑着应:“哎,回来了。”
宋持风借手机余光看着她发自真心的笑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必要。
她喜欢红芪路,那就红芪路吧。
他有车,也有腿。
为什么非要小姑娘往自己身边迁。
房东太太一看宁馥就高兴,但余光又看宋持风一脸淡漠之色,似乎是若有所思,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老人家心思细,想着没准是中午自己口无遮拦叫人不快了,便走上前道:“我家那个李东,最近好像是早恋了,天天盯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傻笑什么,哎,小宁你哪天要有空,帮我跟他旁敲侧击问问,现在他可防着我了,稍微走近一点儿立刻就拿个手机背面对着我。”
宁馥听不出这话中端倪,只知道是房东太太嘱咐的事儿,立刻点头:“好,下次我遇到李东问问他。”
倒是宋持风听出这老太太话外音是衔着中午那段儿的,立刻笑着将宁馥在老人面前拥住。
“您放心,他现在是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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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我爱你
舞蹈考级结束后,工作室的课程数量锐减。
林诗筠和马慧欣都有了时间,说要来宁馥现在的新住处看看,宁馥当然高兴,特地起了个大早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番,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路口接人。
“这家的豆腐脑特别好喝,油条也不错。”
“这家店的豆沙包很好吃,可惜他们只在早上开门。”
“这个手机修理店的老板人很好,上次卖了一个便宜又好用的充电器给我!”
三个女孩很快在红芪路路口会合,宁馥带着她们往里走的时候,兴致勃勃地把沿途看见的店都挨个儿跟她们介绍。
两个小姑娘觉得宁馥现在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只有跳舞的时候一双眼睛是发光的,现在这种光芒就像是贯穿了她整个人,整个生活,让她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她们本来还很担心宁馥是在强颜欢笑,但看她现在行走在阳光下,言笑晏晏地介绍红芪路上每一个细节,光芒四射的样子让她们甚至难以把她和那天同学会上那个面如死灰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这段时间她们联系并不多,因为宁馥忙着纪录片的拍摄,马慧欣在工作室周日又是公休,也只有林诗筠能一周见她一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们都由衷地为宁馥这么快走出失恋阴影而感到高兴,也格外捧场,两个人就跟两个头回去北京的人见了长城似的,看见一块稍有特别的砖都要大呼小叫半天。
小小出租屋里,女孩们终于看见上次宁馥发到寝室群里的沙发本尊。
沙发很小,三个人只能并排挤在一起,但这种狭窄却并没有影响到她们高涨的情绪,笑声闹声从进门开始便不绝于耳。
“宁啊那是厕所还是浴室啊,借我用用。”
“是厕所也是浴室,你直接去。”
直到马慧欣进了那逼仄的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表情跟见了鬼似的:“我靠,你有男朋友了啊,还、还……”还悄摸无声的同居了!
宁馥想起卫生间里洗浴用品都是成双的,被看出来并不稀奇,就听一旁林诗筠先八卦地摆了摆手:“你猜猜宁的新男友是谁。”
马慧欣看她一脸‘我跟你说这可牛逼大了’的表情就觉得自己应该猜不着,她先随便报了几个之前死追宁馥的男生名字,看林诗筠一一摇头否定,索性直接说出心里的那个答案:“不会是宋持风吧!?”
当时那个视频,马慧欣也看了,一边看一边直呼这是什么爽文结局,事后也和林诗筠复盘,说感觉宋持风好像对宁有意思。
但毕竟两人社会地位确实悬殊,比她和时慈还要悬殊得多,俩人在大呼舒爽之余,也只敢在心里猜测,没好意思去求证。
林诗筠回头就看宁馥脸已经悄悄红了起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天呐宁,那可是宋持风啊,宋持风哎——他没给你买个什么五百平大别野?怎么就陪你住在这么个小蜗居里!”
“这才显得牛逼不是,五百平大别野哪个霸道总裁买不起,我们宋总就要剑走偏锋,不起阿房宫,陪美人住草圈!”马慧欣文学造诣没多高,话说得别别扭扭,她也不介意,立刻又扑过去逼问宁馥恋爱细节。
女孩子们又笑又闹玩了一上午,最后都累了,挤挤挨挨地躺宁馥那张小单人床上,俩人把她挤在中间,林诗筠感叹似的说:“宁,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和宋持风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就目前来说,我感觉你是找对人了。”
“我也觉得。”马慧欣深有同感:“以前你和那个谁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不说,但是我总觉得你很累,有时候你坐在那一言不发,我都不敢找你说话。”
那时候宁馥独处时相当寡言,虽然找她说话她会笑,也会回答,但那一双眼睛里却永远盛着似有若无的疲累,散发着一种距离感。
“是吗?”
宁馥倒是对马慧欣说的‘有时候’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好像是挺喜欢发呆的。
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想一个人坐一会,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地坐一会。
那时候她以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喜欢独处和发呆。
但现在想想,她好久都没有发呆了,每天都充实而愉快,躺在床上回忆一整天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的。
中午,三个女孩去附近吃了宁馥最近狂爱的盖浇饭,林诗筠一边大呼“这罪恶的碳水”一边疯狂往嘴里送,同时还不忘问宁馥:“那宁啊,按你刚说的,你马上就要出发去拍纪录片了?”
就在昨天,麦朝又给她打来电话,说得得去那些舞蹈的发源地进行拍摄,问她需不需要人过来接。
宁馥想了想也是,毕竟纪录片,比起画面和效果,严谨是更为优先的标准,便跟麦朝说不用接,她可以直接去当地机场和他们会合。
“是啊,按照他们的意思,加上途中的时间可能需要二十来天,然后等回来正好中秋,我就回家陪我爸妈,等国庆跟他们一起去外面走走。”
关于中秋和国庆小长假的安排,宁馥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只不过昨晚挂了麦朝电话之后跟宋持风提起的时候,男人顿了顿,问她:“很完美的计划,宁小姐,但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宁馥很谦虚:“宋先生请说。”
宋持风:“我中秋和国庆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宁馥看着他,眨了眨眼,很认真地说:“那我提前祝宋先生假期愉快。”
宋持风也看着她,半晌,很大度地笑着说:“好,谢谢宁小姐。”
然后把她压床上操了半宿。
“宁啊……”马慧欣看宁馥说话说一半忽然低下头去笑,甜得让杯子里的可乐都黯然失了色,整个一个大傻眼。
“行了慧,别说了,这就是恋爱中的女人。”林诗筠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好好吃狗粮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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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夜,宁馥几乎被宋持风缠到了快天亮,才仓促地睡了两个小时。
宋持风开车把她送去机场,又在登机口与她依依不舍临别深吻:“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有空随时打视频过来,如果我在开会会挂掉之后再给你回,不要怕打扰,去了那边万事小心,有事第一时间找我。”
宁馥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回去才是要小心点吧,我还能在飞机上睡一会,你这可是实打实的疲劳驾驶。”
毕竟是谈上恋爱之后第一次小别离,宁馥昨晚好歹还睡了两小时,宋持风是真抱着她一刻都没舍得合眼,现在眼白还泛着血丝。
离登机只剩五分钟,宋持风这辈子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粘人过,但手环在她腰间,就是怎么都不舍得松开,宁馥看人家马上要异国恋的小情侣都没他们俩这么黏糊,有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差不多得了,宋先生,我只去半个月而已。”
十几二十天说长不长,关键问题是之后这一个月,宋持风的日程也是满满当当,想挪开点去看看她都没地方挪。
眼看登机的时间已经到了,宁馥又叮嘱他回去路上小心,便拎着行李箱爽快地踏上了纪录片拍摄之行。
麦朝确实作为制片人来说实力很强,每一环都精益求精,带着组里人到发源地走访,请当地的舞蹈演员为他们表演,拍摄,同时组里为宁馥准备的衣服与饰品也是极尽考究,只为还原出历史中各朝各代的原味,既保留历史,又呈现当下,宁馥跟着采风,辛苦之余收获颇丰。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纪录片的每一个镜头自然也是极其严苛,有时候就同一段舞蹈,宁馥得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在烈日下跳二三十遍,只因为每一次光照、风向不同,纪录片团队需要尽量记录到最多的素材,到最后才能剪辑出最好的效果。
有好几次她跳到快要中暑,麦朝才喊卡,让她停下来休息一会。
但除此之外,在拍摄之余整个团队的气氛都很和谐,麦朝说话幽默有趣不说,每天拍摄结束后就带着他们这群小年轻儿去当地找些特色菜馆,用食物慰藉一整天的辛劳。
天天不重样的特色菜搞得宁馥都忍不住拍照打卡发起了朋友圈,把林诗筠和马慧欣羡慕坏了,每天在底下评论:等以后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个能闻到味儿的手机。
同学之间彼此都有好友,有时候宁馥一看朋友圈好多个红点儿,点进去,一排同学已经齐刷刷地复制开了,大家顶着不同的名字和头像,拥有了同一个梦想。
转眼,九月中旬,宁馥跟着麦朝来到整个纪录片的最后一站,敦煌沙漠。
一行人到敦煌当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宁馥到了酒店洗漱完,对着窗外拍了一手夜景,朋友圈刚发出去还没两分钟,就接到了宋持风的电话。
“刚下飞机?”
听声音,宋持风应该也是刚忙完,声音都是哑的,显出一股透支的疲惫感。
宁馥听着有点心疼,语气格外温柔:“嗯,刚到酒店。”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又接了一句:“你不会刚下班吧?”
“嗯,跟英国分部的人开了个会,不知不觉就这个时间了。”宋持风说着,那头传来推门的声响:“今晚准备就住公司不回去了,明天可以多睡半小时。”
宁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你几点吃的晚饭?”
那头沉默两秒:“七点。”
一听就是谎言的味道。
宁馥扬起声调:“宋持风!”
男人低笑两声:“好好好,我招供。刚才吃的,抱歉,晚上一直在看第二季度报表,饭就在手边,没来得及吃。”
他没有直接去浴室,而是顺手又翻了一下宁馥的朋友圈。
这些天说是随时保持联系,但他俩忙起来的时候谁也接不了电话,只能趁这种深夜隔着电话厮磨一阵,缓解思念。
然后他开始看朋友圈,尤其看宁馥的朋友圈,看她今天又到了哪个城市,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心情如何,天气怎样。
很没意义,以前宋持风就觉得朋友圈这种东西很没意义,他对朋友正在忙什么没兴趣,倒是杨开远喜欢发,吃饭拉屎放屁都得发一个,比打卡上班还勤。
但宁馥一走,她朋友圈的不定时更新就很好地嵌入了他偶尔休息的碎片时间当中,现在他只要得了空便不知不觉习惯性地往她朋友圈里点。
他一点进去,就看见宁馥最新一条朋友圈,定位详细到酒店地址。
宋持风微微皱了皱眉:“宁馥,你最新这条朋友圈看看能不能把定位去掉。以后发的时候注意一点,不要定在酒店。”
酒店和那些餐馆不一样,餐馆吃完饭就走,不会久留,但她接下来几天可都是要住在这家酒店的。
虽然一家酒店不知有多少间客房,按理说也不用在意,但宋持风总觉得有些不妥。
“嗯?”宁馥虽然想问那又怎么了,不过想了想这条朋友圈确实没什么实际意义,夜景拍的也充斥着毫无美感的噪点,便直接点了删除,“好了,我删掉了。”
宋持风就喜欢宁馥这种干净利落的爽快。
他笑着从床上坐起身,品咂着她话语间那股风尘仆仆的疲累,“好,那宁小姐早点睡吧,我也准备去洗澡了,晚安,我爱你。”
“嗯,晚安,你快去吧。”
宁馥应声,便举着手机习惯性地等宋持风先挂。
但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却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似的,完全没有要挂的意思。
回过神来,一股浅浅的红忽然蹿上宁馥脸颊。
“我也爱你,好了吧!”
她拿着电话,抿唇的同时嘴角不自觉上扬,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拿他没办法。
“快去洗漱睡觉!”
真是好执着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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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二十分钟
直到听见这句话,宋持风总算心满意足,笑着挂了电话。
宁馥也是好气又好笑地把手机放床头柜充电,然后把自己扔上床,疲累地闭上了双眼。
次日,麦朝一早便带着组里所有人开始了新一轮走访,却是直到下午快傍晚的时间,才开吉普车带宁馥进了沙漠。
宁馥怀里抱着道具琵琶,身上已经换上了飞天舞衣,长长的飘带在她身边卷曲,蜷成好大一团,她一下车,飘带被混着砂砾的风吹开,不等双眼适应沙漠的强光线,身后麦朝便叫了一声:“别回头,直接开始,太美了!”
毕竟不是实时录音,而是后期配乐的纪录片,麦朝喊得那叫一个带劲。
宁馥愣了一下,耳朵里的耳机已经传来了音乐。
前奏响起,她的身体已身不由己。
他们在敦煌逗留了几天,在这几天里麦朝的强迫症在敦煌几乎到了极限,因为沙漠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平地,他每天都在不断的拍,然后不断的否,再找新的机位让宁馥重新来过。
宁馥本来还想着拍完之后能去看看月牙泉,到后来也不敢再有更多想法,组里一路的好气氛到敦煌算是画上了句号,每个人的神经都在麦朝的高要求下紧绷起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不容易熬到麦朝说了OK,宁馥感觉自己人在沙子里,都快晒成一条海带干了。
她总算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麦朝他们还得奔赴下一个拍摄地。
因为敦煌这里花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他们回到酒店就直接退了房,买了晚上的机票准备连夜走,找一位专精榫卯结构的建筑设计师。
临走前,麦朝语重心长地跟她说:“小姑娘,这几天谢谢你理解我的高要求,你继续跳下去吧,一定能跳出头来,酒店我给你多续了两天,在敦煌好好玩玩,休息休息。”
“是我应该谢谢您相信我。”宁馥说。
这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庞大纪录片项目,宁馥也不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天的拍摄旅程到最后变成成片能有多久时间,但毋庸置疑的是,她这一路收获良多,也很荣幸能够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宁馥送麦朝他们去了机场,本想着回酒店先睡一觉再说,但想着工作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兴致高涨,便换了一身厚衣服,脚步轻快地出了酒店,准备去月牙泉边逛逛。
沙漠昼夜温差很大,中午最热的时候能到三十度,但等夕阳西下,就只剩十度不到。
再加上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赶在暑假后,中秋前,敦煌游客很少,夜间更只剩三三两两,稀疏分散。
月牙泉边围着一圈灯泡,正好绕着泉水,形成月亮形状。
外面有点起风,夜风裹挟沙粒,吹动中间泉水漾起微波,倒映天上明月。
月光将周围的砂砾照成细细银白之色,仿若海浪上的浮沫。宁馥站在两个月亮中间,长发被吹开,顺着脸颊两侧,柳枝般摇曳开来。
温度有点低,但很舒服,她忽然起了兴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也忘了宋持风可能还在忙,就直接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语音电话的界面弹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么突然好像不妥,但还来不及挂,已经被宋持风接了起来。
手机上先是出现宋持风的电脑屏幕,上面‘泛切’二字一闪而过,随即才被他拿起,对上自己的脸。
“打扰到你了吗?”
宁馥感觉刚一闪而过的好像是财报,有点担心打扰到宋持风工作。
“没有。”宋持风立刻否认道:“已经看完了,正准备休息一会,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今天我的拍摄终于结束了!”宁馥把麦朝他们连夜赶路的事情跟宋持风简单说了一下,又切了个镜头,然后踩着沙子转了一圈,“现在我在月牙泉边,你看是不是很美?”
她怕手抖拍不清,特地转得很缓慢,一边转还一边看着屏幕里的效果,却还是觉得不尽人意,小小抱怨道:“这个夜拍效果也太差了。”
耳机里传来男人的轻笑:“要不要我教你怎么拍好看一点?”
“哎?你说说看。”宁馥一听,本能地想到什么行业内幕,毕竟是半导体龙头企业,知道一点黑科技也不足为奇,立刻起了兴趣。
宋持风很耐心:“你先切换镜头,换成前置摄像头。”
“嗯,好。”
宁馥很听话地切了摄像头,然后在屏幕上看见自己傻乎乎的表情,“换好了。”
她是真的很认真,很正经八百地在等宋持风的下一步指示。
但男人却把手机架在桌面支架上,整个人万分惬意地倒在总裁椅里朝她笑:“好了,现在就比刚才好看多了。”
宁馥:“……”
宋持风看着宁馥满脸‘就这?’的表情,笑得宽厚双肩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这么可爱。
宁馥就看着他在屏幕那头笑,笑声就跟一个一个沉甸甸的网球似的砸在她的鼓膜上,引发阵阵震颤,如弹跳火舌般将她的脸颊耳根灼烧通红。
“油嘴滑舌。”
她毫不留情地批评。
宋持风虚心接受:“收到,下次一定改进。”
宁馥又在月牙泉边逛了会儿,见天上逐渐飘起乌云,月亮变得若隐若现,听旁边有人劝她赶紧回去,说是要起大风了,便抖了抖鞋子里的沙,准备打道回府。
她往外走的时候跟宋持风约了个回去的日子,便挂了视频,打了个小车回到酒店。
路上,风力已经开始变强,宁馥不自觉地捂紧了外套,听砂砾撞击在车玻璃上,发出细碎而缠绵的声响。
下车后小跑着往酒店里赶,直到呼啸风声被自动门隔绝在外——
但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她看见大堂沙发上站起一个人。
“宁宁。”
大男孩的面容比上次见面还要更黑瘦了一些,眼窝微微凹陷,下颌周围浅浅的胡茬以及浓重黑眼圈透露出他这段时间的睡眠状况应该相当差。
看来她微信的联系人列表里有人截图比她删朋友圈的速度还要快。
宁馥脚下脚步顿住,来不及去深想,就听时慈缓缓地补了一句,语气轻柔:“你别怕我,宁宁,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聊聊宋持风的事。”
上次那一架打完,时慈终于意识到他和宁馥聚少离多,分崩离析……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一次酒会上见到宋持风开始的。
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一次酒会,宋持风已经对他的女朋友见色起意,从而不断从中作梗,再加上他确实不争气,以为七年感情已经足够稳固,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才让他趁虚而入。
“有什么好聊的。”宁馥却对他的说法提不起兴趣,张口只剩叹息:“我们已经分手了,时慈。”
她并不想知道时慈口中的宋持风会是什么样子。
宁馥一向只相信自己看到,自己听到,自己感受到的,既然选择和宋持风在一起,她当然也是打从心底相信宋持风是一个值得自己相信,值得自己托付的男人。
况且在投资一事上,宋持风也确实另起了个空壳公司,专门用于给时慈的投资。
她不太懂这些事,但只从人情的角度上来考虑,宋持风当时不方便直接用宋氏给时慈投资,这一点她是知道,也理解的。
只是站在时慈的角度,这件事就好像充满了可疑与阴谋的味道。
所以就算不听,她也知道时慈大概会说些什么。
“我知道,宁宁。”
大男孩却依旧坚持,“所以我不是来指责你和宋持风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这个立场,所以我只是想把宋持风这个人的真面目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之后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我一定不会再来干涉。”
宁馥再一次无声地叹了口气。
站在感性角度她确实不是很想听时慈说那些话,但站在理性角度,她也确实希望时慈能就此放下,不要再一直揪着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放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酒店大门,看见门外狂风呼啸,卷起沙粒,仿佛将这里与外面世界的联系都一口气切断,变成了一片虚妄的尘土之色。
“宁宁,你就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我已经收集好所有证据了,你只要看一眼你就会知道宋持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时慈的情绪却被女孩的沉默鼓舞,他扬起声调,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二十分钟,宁宁,你给我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二十分钟。
比起无休止的纠缠,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人接受的时间。
更何况,她现在别无选择。
外面天气恶劣,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酒店,也不可能甩开时慈回到房间。
纵使她可以选择求助酒店的安保人员,但这一次可以,下一次呢?
她还会回到庆城,她还要继续去舞团和工作室工作。
她不可能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就算她自己可以,那父母呢,朋友呢。
“好吧,”
宁馥深吸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上大男孩如同黑夜孤灯般猛地亮起希望的双眸,她语气依旧坚定:
“那就二十分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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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愚蠢
之前宁馥不认识宋持风的时候,还以为全世界都和她一样不认识宋持风。
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她的同学朋友,基本上都听说过宋持风的名字,加上这三个字并不大众,听着甚至有一股武侠小说男主角的感觉,基本连重名都很少见。
所以宁馥想了想,没有把时慈往咖啡厅带,而是直接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其实麦朝确实对她已经挺好的了,纪录片拍摄经费吃紧,其他人都住着双人或三人间,给她开了一个单人,还带沙发的单间。
宁馥刷了房卡推开门,看见半开的窗帘外依旧是漫天黄沙,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回头看了一眼背着双肩包的大男孩。
“你说吧。”
她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沙发让给了时慈。
时慈也没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宁宁,你还记得我挪用投资款那件事吗?”
他放下背上的包,却先不急打开,而是放到一边,脊背挺得笔直,收紧的背肌一如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我记得。”宁馥说。
“你记得就好,那件事就是宋持风整个计划的关键。”大男孩直直地看着宁馥,语气平静:“那我先把我的结论告诉你。”
“好。”
“最早,早在我们家开始争取麓城那家电脑公司的合作的时候,宋持风其实就出手了,当时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一家大厂参加进了竞争吗,那个公司其实当时已经被宋持风收购,他故意参与进来,假意竞争,把我拖在麓城,从而从庆城接近你,这是他的第一步棋,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棋。”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庆城跟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那家公司有问题,但是他就等着我往里跳,因为只有我跳了,他才能下他的第二步棋。”
时慈话音落下,宁馥才发现他好像不仅仅是变黑,变瘦了。
那曾经总是萦绕稚嫩神色的眉宇间开始浮现出沉稳,让他说话咬字之间没有了曾经那种漂浮的毛躁感,变得清晰而锐利。
“第二步棋?”
她本以为时慈会抓着宋持风利用空壳公司向他投资的事情不放,但时慈这一次显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只是这个想法她也早已在川城巡演的时候就怀疑过,质问过,但不知为何,同样的话题被时慈以铿金戛玉的语气从嘴里说出来,宁馥在隐隐升腾起的不安中,忽然意识到一个她曾经从未留意过的细节。
那一天,宋持风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过“我没有这么做”。
他当时唯一为自己辩驳的话仅仅只有一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机关算尽”,其余每一句话都直指时慈的软肋与死穴——挪用投资款。
“他的第二步棋,就更简单了,弄了一个空壳公司给我投资,当然,这一步他做的挺滴水不漏的,我抓不住那家公司法定代表人和他明面上的关系,我没有证据,但是他的动机却很充分。”
时慈伸出手,轻轻点了点面前的木制茶几:“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第一,他要拖住我,继续拖住我,让我没有办法在你身边,把我们两个隔开,这样他才能更好的趁虚而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每一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恨得牙痒。
尤其想到那一天车开到家楼下,宁馥已经在他怀里,他却硬生生地被叫回去连夜做宣讲PPT。
时慈简直恨透了宋持风的诡计多端老谋深算,也恨透了自己曾经的天真以及愚蠢。
他就这样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友一步一步往别的男人身边推,还妄自尊大地以为宁馥永远会在原地等他,以为七年的感情就已经足够永远不变地绵延下去。
思及此,大男孩心中情绪汹涌澎湃,叫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一下心情才能继续说:
“第二,他知道那家公司迟早要暴雷,所以给我的那笔钱,差不多正好和那次的亏损数额相当——而我也真的是蠢到了家,别人给我挖了个坑,我就往里跳,我把钱转到我自己的卡里,然后交给了我父母,我说这是我之前跟别人做项目赚的钱,这次拿来填平家里的亏损,让他们不要再生气。”
按道理来说,投资人投资就是为了赚钱,只要能够如期完成项目,中间的事情都不会过问。
时慈当时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壮着胆子挪用了那笔数额相当的投资款,想着之后可以再拉过一笔投资,只要最后能够如期完成阶段性研发,交了差,谁还会管中间这些小插曲。
但现在想来,宋持风恐怕等的就是他把钱拿回家这一刻吧。
他的小动作迅速东窗事发,之后的事情一件一桩就像是一股一股汹涌的海浪推着他,扯着他往深处沉,让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最后人财两空。
“而我因为一直觉得他的层次和我们完全不同,他站在更高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推动,而目的就是把我们两个人拆散。”
他看着依旧坐在床沿,在他说这么一大番话时都完全没有动过的宁馥。
看着她眼睛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墙壁,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却又更像是出了神,什么也没在想。
“宁宁——”
他试着唤她,却被宁馥打断:“你的意思是,从麓城那件事开始,就是宋持风一手策划的?”
她的心跳很快,感觉血液全在往大脑上涌,就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一种遥远的感觉,仿佛与自己的鼓膜隔着一层墙壁,声波在墙壁上碰撞,怎么也无法顺畅地直接传达过去。
“宁宁,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他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看这个。”
时慈一把抓过自己的包,拉开了顶端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走到宁馥身旁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宋持风当时刚完成对那家公司的收购还没多久,宋氏的法务和背调团队还没有和他们的人完成交接,再加上他们的总部在麓城而不在庆城,所以当时那个公司找的是其他的背调公司做的背景调查,我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拿到的,上面日期明明白白,宁宁,你说宋持风没看过这份背调报告,可能吗?”
宁馥看了一眼文件袋,深吸一口气,拿起,打开。
她的指尖捏住了里面的文件缓缓抽出,心下一片混乱与浑浊,直到看见顶端委托方名字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泛切电子。
当时时慈口中提过的那个大厂,就是泛切电子。
那天从游泳池出来,宋持风车后座上的文件夹是泛切电子。
手机维修店里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宋氏收购了泛切电子。
刚才在月牙泉边他电脑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是泛切电子。
宁馥耳畔‘嗡’地一下。
就像是小时候忽然故障,陷入一片雪花点的电视机,没了知觉。
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情应该怎么去形容,那些复杂到难以辨析的情绪,不知道是对宋持风隐瞒与欺骗的怒更多,还是对他天衣无缝的计划与演技的惧更多。
宁馥根本无法想象,与她连夜在床榻上抵死缠绵,耳鬓厮磨呢哝爱语,柔情缱绻到极点的男人,竟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窗外狂风呼啸,宁馥的脸颊涨红,额角渗出细汗,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冷,发抖。
恼怒,羞耻,无措,种种情绪就如同窗外裹挟着砂砾的暴风将她席卷其中。
“宁宁,你别哭,你别哭……”大男孩笔挺的脊背终于在女孩红了眼的一瞬间软了下来,他俯下身握住她的手,无比珍惜爱怜地往自己脸上贴:“我知道错了,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和爸妈说清楚了,我这这辈子非你不娶,现在我也从家里搬出来了,我开始独立了,真的,宁宁!”
在这段时间,时慈除了调查宋持风的所作所为,就只剩下对这段感情的反省。
他终于意识到除去宋持风从中作梗之外,真正把宁馥在往外推的,其实是自己。
当他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之后,自己都难以理解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父母的想法影响,变成他曾经眼中迂腐又不齿的模样。
“宁宁,我好蠢,我知道我自己之前有多蠢,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是蠢,但是我发誓我这一辈子也不会骗你,不会瞒你——”
只是迟来的道歉与深情,就像是吃饱了之后再端上来的满汉全席。
已经被其他东西填满的胃,哪怕面对再美味的食物,也已只剩下无能为力。
时慈手里握着曾经恨不能无时无刻都与之相扣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但当他意识到她的挣扎,她在一点一点将手往外抽离的时候,便难以避免地再一次陷入了一种恐慌。
“宁宁……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我有问题,我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蠢到家的想法,宁宁你了解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是真的那么想的,我只是……”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也好像在一点点地跟着被抽离出自己的身体。
大脑一片空白,曾经熟稔的套话变得陌生,开始卡壳,就像是演出遭遇失败的小丑,却显得比演出成功还要更滑稽百倍。
“抱歉,时慈。”
宁馥收回手,冷漠地别开脸去的同时,第一颗眼泪滚落眼眶。
“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
70 .塌陷
沙尘暴对于敦煌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次的沙尘暴并不严重,不到两个小时,外面就恢复了平静。
只是外面平静之后,宁馥更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
酒店房间没有挂钟之类的东西,只床头摆了个电子钟,外面风声一停,静得就像是一个能将一切吸入吞噬的黑洞。
她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立刻给宋持风打电话,向他本人质问清楚的念头,只不断在心里向自己强调:
明天再说。
睡一觉再说。
毕竟上一次川城的教训尚且历历在目。
在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去质问,完全没有理性与思考,就像是一条发了疯的狗,看似在思考,实际上注意力完全散开,不由自主。
为了自己,也为了宋持风,至少等平静下来再去问他。
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要怎么问,问什么。
她这么想着,从床上起身进了浴室,囫囵地洗了个澡和脸之后出来,躺上床才发现她确实有点太高估自己了。
就现在这个状况,别说睡觉,就连忍住思绪,不去胡思乱想都很困难。
宁馥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想着那些问题,不知不觉便想到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浑身发抖的同时再一次红了眼眶。
那个背调报告上的时间,就在去年时慈去麓城前后。
就像是时慈所说的,宋持风作为泛切电子的新掌舵人,不可能没有看过那份报告,否则他大可以在川城就清晰而笃定地告诉她,他没做过,而不用像那样利用转移视线的手法,只为迅速把这一篇揭过去。
她之前只见过宋持风的柔情,温和,心细如尘,却从未想过他的另一面。
也没想过在另一面里有这么多她想都没有想过的高明手段,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措辞,间隔,好像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棋手,步步为营,由浅入深,盘算着他们的反应,盘算着整个局中每一步的推进。
他把自己完全隐藏在一层一层的计谋之下。
她又怎么能相信,现在他这一层,是真的真心,而不是另外一层伪装呢。
只是宁馥不懂,她不懂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够值得让他伪装下去的东西。
可她的恐惧也正是来源于这种未知,她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明白宋持风的谋略,从而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想些什么,甚至开始觉得两人之前度过的那些甜蜜的时光好像都暗藏玄机。
宁馥躺在床上,意识到他们之间好像正在经历一种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更加恐怖的,一种名为信任危机的东西。
-
那头,宋持风从浴室出来,又出去看了一眼财报。
这次由泛切挑起的价格战中,表面看着是在和所有充电器的同行宣战,实际他的针对性相当强。
和泛切体量差不多,乃至比泛切体量更大的厂基本不受影响,因为他们主要的出货渠道除了零售,更多的还是和各大厂商的合作。
所以宋持风等第一步走稳后,便迅速地执行了第二步。
这一步能,也只能是国内芯片垄断地位的宋氏来做——需要从宋氏这里采购芯片的一律告知无货,但只要愿意和时慈家解约,宋氏甚至可以提供更加优惠的价格用来弥补他们违约金的损失。
两面包夹攻势之下,部分没有被宋氏针对的小厂还算勉强能够生存下来,但时慈家那个厂就只得风雨飘摇自求多福了。
而泛切虽然第二季度财报难看,毕竟卖一个赔一个,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但市场占有率却在直线攀升。
现在市面上其他几个做充电器的大厂都嗅到危机感,咬死价格谁也不松口,心里骂翻了天也只能和着血吞,就看宋氏能仗着家大业大欺负人到什么时候。
宋持风对此自然是一笑置之,毕竟这副牌面现在于他而言,损失的那点钱比起回报来说,确实太过微不足道。
且不说时慈家资金链断裂指日可待,泛切亦通过这一场战役在市场上站稳脚跟。
等自家的无线充开始铺货,其他厂商还能有什么肉吃。
他关了电脑,想起宁馥刚才说准备再在敦煌稍微逗留两天,不让团长的房费白续,便给负责安排行程的何秘书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宋总。”
时间刚过零点,何秘书的声音依旧清醒。
宋持风满意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帮我看一下明后天的行程可以吗?”
“没问题,我看了一下,明天上午您有一场部门例会,下午和晚上暂时没有安排,后天只有下午有一个会面,不过可能等到明天会有新的安排。”
何秘书报完,还不忘贴心询问:“需要调整吗?”
“后天的会面推到大后天去吧,之后就说我不在庆城,有事都往后排,然后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去敦煌的机票。”宋持风本来想说全都往后推,但想想宁馥估计见了他又会用‘这个昏君又来了又来了’的表情看他,便决定至少把例会开完再走,“中午也可以,尽量早,不要晚。”
挂了电话之后,宋持风又顺手看了一眼明日天气。
手滑到敦煌那一页的时候,正好瞥见天气下方的‘天气新闻’中滚动显示方才敦煌沙尘暴的消息。
男人眉头往眉心微收,几乎来不及细想,先给宁馥打了个电话过去。
“……”
现在距离刚才两人挂电话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宋持风本想着快要凌晨,宁馥如果顺利回到酒店应该已经睡了,但却没想到电话很快被那边接起。
只是宁馥接了电话,却没有说话。
一片死寂迅速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宋持风有些小心地尝试着唤道:“宁馥?”
宁馥还是没有说话,但这一次,宋持风听见那头有一点粗重的呼吸声。
宁馥的情绪一向稳定,甚至可以称得上坚强,一般的小事根本不足以让她掉泪。
宋持风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但也仅仅是一瞬,下一秒他已经将那种瞬间的慌乱隐藏起来,语气一如往常:“怎么了,宁馥,我听说你那里刮了沙尘暴,你回酒店了吗?”
“宋持风。”
半晌,电话那头的女孩子总算开口。
只是声线中饱满而沙哑的颗粒性如同一张粗粝的砂纸,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摁在了他的心头,压紧——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但是你只可以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不可以有任何隐瞒,可以吗。”
这也是宁馥想出来的一个最好的办法。
现在看来,宋持风的段位与水平根本不是她可以把握得住的,他的话术完全已经到了潜移默化级别,如果放任他自行解释,她恐怕她又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带着跑,被转移重点。
那么不让他说话,也许会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办法。
“好。”
如果说刚才,宋持风只是有感觉,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时慈应该去找过她了。
男人早预见过这一天,这一刻握着电话,心情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复杂。他轻而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你问,我不会隐瞒。”
“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让我和时慈分手?”
女孩声音里的哭腔被敛起,温度却依旧很冷。
就像是冬夜里的绵绵细雨,看着雨点极细毫无杀伤力,但却像是一根一根细小的针一样从天空中坠落,穿过衣服的布料,落在身上,细密的疼由浅入深。
“是。”
宋持风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对她,对另外一个男人的伴侣而心动的那一瞬间。
感性与理性在他的脑海中碰撞,发出如同刀刃碰撞的冷光。
理性在告诉他,你不要发疯,她是别人的女朋友。
而感性那一瞬间的声音大过了理性: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
不要说只是恋人,哪怕已经结婚,他也有办法让他们离婚。
这种念头浮现脑海的瞬间,连宋持风自己都为之一怔。
都说所谓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
他这见色起意,未免也太疯狂了。
“所以后来你出席了校庆,给我送了花,甚至趁我给你献花的时候,摸了我的手。”
“是。”
“然后,你早就收购了泛切电子,开始和时慈竞争那个电脑公司的单子,同时向我释放出信号,让我陪你吃宵夜,暗示我可以帮他。”
“是。”
那个时候他的举措还是披着绅士外皮的强硬,看似处处给她选择,实际却是将小姑娘深爱的男友抓在手里,行威胁之事。
向她挑明目的的那个雪夜,他送宁馥回到家,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宋持风都忍不住耻笑自己的卑鄙。
“但是在此之前,泛切电子内部已经委托其他公司对那家公司做了背景调查,你看过那份报告,你一开始就知道那家公司的情况,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甚至把它包装成一个机会,用来引诱我接近你,是吗?”
电话那头,小姑娘犹如冰面般声音终于因为这个问题而产生了一丝裂痕,某一瞬咬字的囫囵透露出的委屈感足以将他凌迟。
无形的手摩擦的力道开始加大,肉被粗糙的磨料摩擦,开始坚持不住,迸发出痛觉,弥漫开血腥气味。
“宁馥……”
男人叫她名字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他当然早就知道,雁过尚且留痕,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事情真的可以做到不留痕迹,滴水不漏。
只是当初的他又怎么会想到,会在和宁馥一次一次的接触中,那种肤浅到了极点的喜欢会真的变成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爱。
他开始真的欣赏她作为舞者那一份不屈不挠的坚持。
他开始真的爱上她的原则底线,自尊独立,绝不吃嗟来之食的气节。
爱她在舞台上熠熠生辉,也爱她生活中所有璀璨光华,爱她的闪光点,也爱她的小缺陷。
他从未觉得有哪个人会像宁馥这样可爱,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只是打瞌睡时脑袋往下一点,都好像正好点在他的心尖上,叫他胸腔中的器官软化成一片。
伴随着这种爱意的加深,他的行事开始愈发小心,如履薄冰,力求滴水不漏。
以至于现在这简短到了极点的回答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一样哽在他喉咙口,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说是,还是不是!”
其实在他违背规则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
宁馥的情绪已经快摇摇欲坠濒临崩塌,哭腔愈发遮掩不住,却还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狼狈地用手背擦拭眼泪,再顾不上所谓仪态。注意力全部都倾覆在一片死寂的听筒周围,生怕错过宋持风答案中的任何一个字。
说不是啊。
说不是啊!
感性在脑海中的咆哮声几乎掩盖一切理性发出的声音,她在这一刻甚至感觉到哪怕宋持风在所有证据面前说不是,自己也会忍不住找借口为他开脱。
“……是。”
但没有。
所有的落点,都落在了那一个无比艰难的字上。
那一个字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羽毛,根本无法承载这一刻宁馥所有交错而复杂的情绪,又如同让水坝坍塌的最后一粒沙土,让她的眼泪顿时决了堤般倾泻。
失足落水般的失重感席卷而来,宁馥眼前微微一黑,她意识到今天对身体的透支,赶紧抬手捏住眉心,涣散开来的意识才艰难地再次被重组到一起。
她再开口,声音轻弱到仿佛艰难爬出洞穴的虫蚁:
“宋持风,我觉得你好可怕。”
你好可怕。
宋持风所有的心力好像也伴随着这四个字,好像一下被抽干所有水分,变得干枯的沙塔,猛地塌陷了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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