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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说(先婚) (70-74) 作者:EIGGAM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08 09:33 长篇小说 4380 ℃

【如是说(先婚)】(70-74)

作者:EIGG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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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夜色浓重,宴会的喧嚣渐渐散去。鄢琦吃力地扶着脚步踉跄的丈夫,他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许尧,”她提高了几分声音,慌乱地扶住醉酒的丈夫。

关铭健将脸埋在她腰间,双臂如铁箍般环住她的腰,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琦琦...”他含糊地嘟囔着,温热的气息透过礼服面料传来。

“Alex,”许尧迈了几个大步,弯下腰唤了声好友,试探着拉着他的手臂,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男人反而收紧了怀抱,将妻子圈得更紧。

鄢琦无奈地看向许尧:“抱歉,我知道你要休假了,可是我实在扶不动他。”她指尖轻抚过丈夫紧绷的手臂,和许尧一起尝试唤醒着自己的丈夫,“Alex?我们回家好不好?”

许尧揉了揉眉心,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将他从鄢琦身旁拉起,“你这是被灌了多少?不是让陈董他们帮你挡着了吗?”

关铭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地寻找妻子的身影。确认鄢琦仍在身边后,他满足地点点头,却又立即歪倒在她肩头。尽管意识不清,他的手仍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牵着她踉跄地走向停车场。

“大家都盯着他敬酒,”鄢琦轻声解释,“实在推脱不了。”

“你跟管家说了没有?还是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回老宅?”许尧看着坐上后座又陷入不安稳睡眠的男人,重重叹了声。

“说了,”她小心翼翼地替他系上安全带,对许尧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会有人来帮我的,谢谢你。”

“行吧,明早的会我帮他先拖一拖,让他醒醒酒先。”

“……琦琦。”关铭健迷迷糊糊地睁眼,执着地抬起妻子的手仔细端详,确认她还在后,自顾自地点点头,又歪头倒了过去。

“……”许尧咬了咬牙,“每天就是要找老婆,当我是空气。”

“死恋爱脑。”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冬夜的寒气。鄢琦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对许尧轻轻颔首:后天就是除夕了,提前祝你们全家休假愉快,新年安康。

多谢。许尧微微欠身,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有急事随时联系,我家就在邻市,过来很方便。

好呀。鄢琦从手包里取出一个朱砂红的信封,指尖轻抚过封面上墨迹未干的“身体康健”四字,从车窗递出,“其实是Alex早就备好的,我只是代为封装,添几句祝福。”

许尧接过,感受着信封里的触感。似乎是一张文件,还有一张硬卡的轮廓,他瞬间会意,轻笑了声。他母亲从去年开始就确诊了良性肿瘤,只是离大动脉太近,当前的大陆还没有医生能够确认有把握开刀。

他指腹摩挲着烫金的松鹤纹样,想起前几日关铭健留他吃了顿夜宵才回家,平淡地说了句:“去美国吧,我来约,如果你要休长假去陪护,随时告诉我。”

“替我谢谢Alex,也谢谢你。”他将红包仔细收进内袋,抬头时瞥见后座那人正无意识地攥着妻子的衣角,嘴角微微动着,好像在呢喃着什么。

车辆缓缓启动,鄢琦转头望向停车场入口的欧式钟楼。凌晨一点的指针下,那些离场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吸烟处,雪茄的红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今夜这场名为年会的盛宴,其实是各方势力的暗潮汹涌,更是他给所有人的满分答卷。

她轻轻握住丈夫不安分的手,却发现他掌心还紧握着今晚抽到的上上签:“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鎏金笺纸被汗水浸得微皱,似乎印出了他掌心的纹路。她还记得抽到这个签的那一刻,他眼里闪起的星光,精准地投在她的身侧。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掠过关铭健沉睡的侧脸,在他英挺的鼻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鄢琦凝视着丈夫微蹙的眉峰,忽然想起今夜晚宴上那些复杂的目光。

年轻员工看他时眼里的炽热崇拜,与老一辈股东们冰锥般的视线交织成奇异的网。

她懂为什么。她仍然记得上周日清晨,有个穿着洗得发白衬衫的年轻人冒雨送来紧急文件,关铭健亲自下楼接待,请他喝杯咖啡的时候,年轻人拘谨又惊喜的表情。

他是破局者,也是很多人的伯乐。万银大厦前厅那面“英才计划”荣誉墙上,最年轻的部门总监才二十八岁。就连人事部,在他手里也渐渐和行政分开,转向专注于整个公司的预算管控和人才结构的领域。

她还记得,他说,当年他决定裁撤臃肿架构时,给每位老员工都准备了三条退路:优渥的提前退休方案、一线实操培训、或是子公司顾问闲职。他要求新员工进行三年轮岗制,允许灵活的岗位调动。

他收到了很多非议,老人愤恨于他斩断自己一派的利益线,可他只是淡淡地在桌面的草稿里写下韩非子的话。

他写,“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他对她说,他想建立一个至少能活过五十年的制度。那时灯光洒在他的睫毛上,像个憧憬未来的少年。

此刻看着他沉睡中仍紧握的拳头,她忽然抿嘴轻笑,她在想,若是在校园相遇,她大概会抱着书本悄悄跟着他的步伐,去听他在课堂上的发言,去思考他提出的议题。

“琦琦……”

“我在的,”她示意司机一同搀扶起他,慢慢走进卧室。雨夜中,他特意预订的天竺葵静静绽放在床尾的琉璃花瓶里,鲜润的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你先把这个吃了,好不好?”她从管家手中接过温水和醒酒药,小心递到他唇边。看着他顺从地咽下,她温柔地抚了抚他汗湿的额发。

“我让他们扶你去洗澡,”鄢琦从衣柜里翻出他常穿的睡衣,交给身旁的佣人,“我去用阿昀的卫生间好了。”

“嗯?”他迷迷糊糊地睁眼,迟钝地摇了摇头,“你不走。”

“我只是去洗漱,洗完就回来,她房间就在拐角诶,半分钟就走到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指仍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衣角。

沿着长廊走到阿昀房门口,在对方的帮助下卸去繁复的发饰与妆容,脱下沉重的礼服裙。踩着新拖鞋走进淋浴间时,她想起丈夫方才懵懂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隔着水声,她与阿昀闲聊起来:“阿昀,上次周卿话要周家家办加备案,你帮我送咗证件未啊?”

“送咗啦。”阿昀点点头,替她将礼服裙挂起,“周小姐仲叫我带咗蝴蝶酥同拿破仑蛋糕过嚟,放晒喺雪柜,听日用焗炉翻热就得。”(周小姐还让我带了蝴蝶酥和拿破仑蛋糕过来,都放在冰箱了,明天用烤箱复热就行。)

“好啊,”鄢琦关了水龙头,“不过佢要快啲啦,我年初二要返香港。”

她跨出淋浴间,伸手去拿浴巾,对着镜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她抬眼看着洗手台上摆放的吹风筒,小声地说了句:“阿昀,你有冇leave-in conditioner?借我用下?”

“左边柜桶打开就系,都系上次我哋一齐买嗰支。”(左边抽屉打开就是,还是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瓶。)

“多谢嗮。”鄢琦点点头,抬手打开柜子,却在玻璃瓶后看到一个贴着红色指示标的小布袋。小布袋不够大,露出一个小小的边角。

她一眼就认出,是她用过的护照夹,边缘挂着几丝她在旧金山时,和宝琳一起涂鸦留下的绿色蜡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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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雪松沐浴乳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那本该令人清醒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护照捧在灯下,指尖轻颤着翻到墨西哥出入境的那一页。

空白。刺目的空白。

她清楚地记得,坎昆机场的海关官员笑着在护照上盖下印章时,钢戳落在纸页上的触感。那枚鲜红的入境章旁,还贴着印有离境日期的标签。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平整的、过于干净的纸页。

被送去周卿那备案的护照必然是真的。那手中这本呢?她突然想起在旧金山和宝琳一起规划创业时,她们窝在咖啡馆里,一边在餐巾纸上涂画公司架构,一边兴奋地计划着注册事宜。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带着护照,随时可以去办理手续。

宝琳无意中弄脏了她米白色的护照夹,她也只是佯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心,从头到尾都没有研究过他送到自己手边的这本证件。

所以,从那时起——或许更早,他递给她的所谓“自由”,就已经被精心修饰过。那些她以为完全由自己掌控的旅行、那些她自豪的独立,原来都在他缜密的安排下。

眼眶有些酸,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空白的护照页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不愿这样想他,不愿将那些温柔的呵护解读为掌控。可证据就摆在眼前,这本精心伪造的护照,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打碎了她的信任。

她蜷缩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他似乎和自己有太多“恰巧”,他恰好带着自己去了纽约,恰好成为唯一能帮助她的人,恰好见了满旭,又恰好去了加州参加晚宴却出现在她身边,又恰好知道她想要去的蜜月目的地……

她曾对Jennifer描述的那些“自由”,如今看来不过是他精心扩展的金丝笼的边界。那些看似自主的选择,或许从来都在他默许的范围内。

床榻传来细微的动静。关铭健短暂小憩后似乎清醒了些,在大床上翻身坐起,眯着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眼睛寻找她的身影。

她慌忙将护照塞进手包夹层,转头望向梳妆镜。镜中的双眼还泛着微红,她却已经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转身向他走去。

指尖仍在轻颤,但她强迫自己镇定地在他身侧躺下,任由他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真丝睡衣摩挲出细微的声响,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得令人想要沉溺。

欺骗最残忍之处在于,一旦怀疑的种子生根,就会让人忍不住在每一个细节里寻找蛛丝马迹,反复求证自己的猜想。

但更残忍的是,此刻依偎在这个可能是骗子的人怀中,她竟说不出揭穿的话语。舒适的生活滋生了软弱,让她无法像内心那个决绝的自己那样,奋起撕碎所有假象。

——所以本质上,他没有在听你说什么。

这个突然浮现的念头让她心惊。

“……可是,他有在改变,对不对?”

她在心底微弱地辩驳,唇色渐渐苍白。目光落在他肩胛那道疤痕上时,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却挡不住那个声音冷笑了一声,倔强地戳破她企图掩饰的心境。

——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吗?护照是假的,见满旭是瞒着你的,还有多少是你不知道的?日后你又如何分辨真假对错?

“……”

无声的诘问在空气中震颤。她最终只是更深地埋进他的怀抱,像鸵鸟将头埋进沙土。至少今夜,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答案。

“做噩梦了?”他自然而然地环住她,下颌轻蹭她的发顶,嗓音带着酒后的沙哑。

“嗯。”

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不要再被负面想法入侵蚕食,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流泪,也依旧张不开嘴,撕破她贪恋的平静。

“至少今晚,”她小声地说,“做个美梦吧。”

“好梦。”

关铭健没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间,酒精残留的宿醉反应让他神智昏沉,又再次抱着她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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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外债总额超过900亿美元,其中超过一半是短期债务。”

关铭健漫不经心地听着电话里对方讲话,他严肃地警告着自己,不要因为和鄢家有联姻关系,就对鄢鼎发行泰铢债券进行大力支持。

他反复地说着风险点,也愤怒于上司的沉默,最终只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Alex,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也许吧,”他轻飘飘地回了句,目光扫过窗外正在张灯结彩的庭院,淡淡地说了句:“Frank,年后,你去香港子公司,我有事情要你做。”

“……”对方重重地吸了口气,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好,但是我劝你一句,你帮鄢以衡摆平的事太多,现在又这么帮鄢鼎,万银内部也会有人不满。”

关铭健轻蔑地笑了声,从大厅铜镜的一角里,看见了她的倒影,他清淡地说了句,“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

他挂断电话的速度很快,抬头时面上已经换了副温和的表情,他看向妻子眼下淡淡的乌青,微微拧起眉,起身拥住她的身体,“怎么看上去有点憔悴?是不是我昨天喝醉之后吵到你?”

“……还好,”她摇了摇头,佯装揉眼睛,挡住了游离的视线和僵硬的脖颈。

“早餐给你留了红豆粥和蟹粉小笼,炖蛋还在厨房,到时候看你还吃不吃得下,”他捏了捏鄢琦小小的手,带她在餐桌旁坐下,笑意吟吟地开口,“这几天都要在老宅住着,待会我弟弟会回来,跟紧我就好,不用担心。”

“嗯,”她点了点头,胃口恹恹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瓷勺在碗沿轻轻碰撞。庭院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军靴踏过青石板路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有人越走越近,直到跨过大厅的门槛,她才看清来人的身影。

“哥。”

他长得和自己丈夫不太相似,只有眉眼间的淡漠似乎和关岭一脉相承,军旅生活让他皮肤偏向古铜色,男人此刻正站在餐桌旁,用余光打量着她。

“嗯,”关铭健淡淡地回了句,摁下鄢琦的肩,示意她安心坐着,转而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之前你在部队,没能正式介绍给你认识,这是鄢琦,你大嫂。”

“你好,”她还是决定站起身,在对方漠然的目光下主动伸出手,和煦地问好。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伸出的手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虚虚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也定定地落在她脸上,一分分审视着她得体的笑容,“嫂子。”

“好了,”关铭健搂住妻子的肩,隔着红木餐桌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带着鄢琦再次坐下,“爸的理疗还要二十分钟,你去偏厅给你母亲上柱香,再去看他。”

“母亲”二字像按下某个开关。关振海指节骤然绷紧,手背青筋突起。他猛地别开视线,军靴在地面碾转半圈,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

瓷勺轻轻落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鄢琦索性不再勉强自己,将身子斜倚在丈夫肩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春节装饰。“什么时候,”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才能过一个真正快乐、圆满的春节呢?”

关铭健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缓缓扣紧。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下眼睑投下睫毛的阴影。“会有的,”他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指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我保证。”

远处传来鞭炮的碎响,惊起檐下栖息的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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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餐厅里弥漫着食不知味的沉默。

幼子归家,又带着新的功勋状,关岭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林卓宁也算是松了口气,目光却不自觉瞟向关铭健的方向。

“明早早些去宗祠敬香,”大厅中央的彩电正在播放着那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关岭侧头看了眼他和鄢琦交握的手,又看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关振海,“你和你大哥一起。”

“嗯。”

这对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应答下来,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关铭健率先站起身,打破了沉默,无意再陪父亲继续喝茶聊家常,“爸,我还有点事,顺便带琦琦去处理一下。”

关岭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关振海,“你二叔帮你联络的相亲对象,相处的如何?”

“走吧,”关铭健眼底嘲讽地笑了笑,握住她的肩,替她披好大衣外套,大步迈出了门。

“去哪里?”

门外月色清冷,天气预报说似乎有雪,此刻湿冷的风刮在脸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鄢琦眨着眼问他,手心却被塞进了一把钥匙,她仔细地看了看,讶异地问:“婚房吗?那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谁说什么都没有?”关铭健挑起眉笑道,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将她塞进车里,“我们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除夕的街道空旷寂静,轿车流畅地驶过挂满灯笼的长街,不出半小时便停在一栋新式别墅前。

“好了,鄢老师,”关铭健解下领带,丝滑的布料轻轻覆上她的眼睛,“接下来我当你的眼睛。”他在她脑后系了个温柔的结,俯身行了个标准的邀舞礼,随即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你准备了什么呀?”鄢琦期待又紧张,她用力攥住他衬衣外的那件针织开衫,忍不住将头侧靠在他的颈窝。

他只是低沉地笑了笑,胸腔鼓动着,颔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在跨进大门后,将人放在客厅里。

当双脚重新踏上地面时,玫瑰的馥郁突然扑面而来。他引导着她的手指触碰花束,似乎是束带着露珠的玫瑰,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头一惊。接着是厚实的红包塞进掌心,他贴着她耳畔低语:“虽然我是学生,但老师比我小五岁...压岁钱总要给的。”

鄢琦轻轻地笑了起来,倚靠在他怀里,“就这样吗?那我可以摘下来了吗?”

“不可以,”关铭健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引导着她转向餐厅方向:“闻一闻,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将花束递给丈夫,用力吸了几口,却只能闻到新房中用来净化空气的菠萝香气,她试探性地伸手,却在餐桌上摸到另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

除开绿植的味道,似乎还有些焗烤猪排的香气,混着一股清淡的欧芹味,直往她的鼻尖钻。她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喊了句:“妈咪?”

“surprise!”领带滑落的瞬间,周芙伶已经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Amelia笑着在她脸颊留下两个香吻,湛蓝的眼睛弯成月牙。满地烛光在保护罩里摇曳,映得宝琳和周卿吹气球的身影格外委屈,她们脚边还堆着未打完的气球山,和包装的严严实实的礼物。

周芙伶眼眶泛红,轻抚女儿的脸颊,主动问起她的近况。Amelia听不懂中文,只是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然后悄悄地观察了一眼靠在一旁灯架上,含笑的男人。

“妈咪煮了你爱吃的菜,她们都还没吃饭,今天是girls' night!”

“girls?”宝琳和Amelia夸张地复述了一遍,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关铭健,“请问这位男士准备做些什么?”

“我洗碗,打扫卫生,为你们服务。”他主动捞起袖口,跟着周芙伶走进厨房,替她收拾起用过的碗碟。

当他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粉葛鲮鱼汤时,满室都是老火汤的醇香。男人凑到正在和Amelia讨论线上展览的妻子身边,厨房手套还滴着水珠:“鄢老师,我的小费呢?”

她听见男人的问话,微微眯起眼,从他给的红包里抽出一张美金,塞进围裙的小口袋里,“给你,不用找了,我很大方吧?”

“资本家小姐,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时间跨过十点,窗外的烟花声愈发密集,震得满室烛光轻轻晃动。Amelia举起相机抓拍——照片里关铭健正低头蹭着鄢琦的发顶,而鄢琦笑着又塞了张美金进他的衬衣口袋,周卿和宝琳在背景里对着镜头举起吹好的气球,上面画着两张调皮的鬼脸。周芙伶站在桌角,双手抱胸,笑着看女儿嘴角的那抹上扬弧度。

一切都好像定格在这一刻,所有人看上去都幸福美满。

“Alex,你也坐下吃吧,”周芙伶将一套青花瓷碗筷轻轻放在关铭健面前,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你应该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饭,宝琳她们啊,算是从小吃我做的饭长大。”

“以前我和我妈吵架离家出走,”宝琳晃着红酒轻笑,杯壁映出她狡黠的眼神,“就会偷跑到琦琦家蹭饭,然后骗我妈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最开始阿姨真信了,”鄢琦接上她的话,仿佛也在回忆着,嘴角噙着笑:“每次都准备满桌菜给宝琳道歉,结果某人装赌气,一口都不肯吃。”

“其实是在我们家就吃饱了,”周芙伶举着汤勺朗声笑起来,烛光在她眼角的细纹上跳跃,“你们每个人来吃饭,都会被我塞得饱饱的。”

关铭健低头尝了口鲮鱼汤,温热的汤汁带着粉葛的清甜滑过喉咙。烛光在瓷勺边缘流转,映出他眼底的柔和。

“好喝吗?”鄢琦轻声问,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复,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勺子停在半空已久。

“嗯,”他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眼底柔软得不像话,“有家的味道。”

窗外又升起一簇烟花,爆裂声惊动了餐桌中央的烛火。他选择提前离席,温热的大手在鄢琦的发顶揉了揉,将时间完完全全留给她,和她之前一直记挂的人。

鄢琦盯着地上不断变长的影子,想起那本护照,和Amelia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胸口泛着异常的酸涩。

人为什么可以这样?不能做个完完全全的坏人,也不能做个坦坦荡荡的好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被缝进自己灵魂残缺的角落里。

哪怕只是一个想要撤离的想法,那种直击心底的疼痛感甚至会先于拉拽而产生。

“琦琦?”周芙伶坐到了她身边,目光落到那大束空运来的香槟玫瑰,她无从知晓女儿的情绪缘由,只当是舍不得身边的人。

“我们不介意他在这里,你要是想,我去叫他下来。阁楼上那副画,什么时候装上去都是一样的,就是你喜欢的储物柜还没运到……”

鄢琦摇了摇头,举起高脚杯,玻璃壁映出她粲然的笑容,她主动望向周卿,转移开话题,“要谢谢周卿,新店开业两个多月,这个季度的基础款已经快要卖空了。”她转身与周卿碰杯,指甲在水晶杯脚上叩出清响,所有情绪都被妥帖收进明媚的笑靥里。

Amelia和宝琳嬉笑着起身,执起醒酒器为周卿续杯。深红的酒液在杯中荡漾,不经意间溅落在雪白桌布上,洇开一片瑰丽的痕迹。没有人看见她藏在桌布下紧握的左手,掌心正留着四道浅浅的月牙痕。

醉人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宝琳借着微醺的兴致问起周芙伶的离婚进展。周芙伶非但不恼,反而风趣地谈起鄢鼎的种种趣事,从他在拍卖会错认古董的糗事,到总把袜子穿反的固执习惯,引得满座笑语连连。

“所以恩格斯说,婚姻制度是人类社会奴隶制的最后一环!”周卿半倚在椅背上,指尖轻点桌面,带着醉意拍了拍胸口,未料这句话却让迷迷糊糊的鄢琦微微瞪大了眼。

“快要零点了,”Amelia雀跃地拍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雕花挂钟,“Alex说在院子里准备了很多,我们一起吧!”

“好啊,”周芙伶也轻快地站起身,从一旁拿过打火枪,拉起女儿的手,“我好多年没放过烟花了。”

“……妈咪,”鄢琦抿了抿唇,脚步有些虚浮地站在椅子旁,目光落到那块还没来得及切的蛋糕上。周芙伶一眼就看出她的沉默,抬手捏了捏她温热的脸颊,“去吧,去找他。”

没能再维持脸上的笑意,她拿着蛋糕上别着的那支香槟玫瑰,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崭新的楼梯。

两侧墙面上挂满她曾经随口提过的抽象画,甚至还有那位当红女作家的亲笔签名卡。整个空间完美复刻了她上个月在草图册上描绘的梦想之家,可此刻玫瑰的尖刺扎进指尖,疼痛混着酒意涌上心头。

她跌坐在三楼通往阁楼的阶梯上,任由裙摆铺开在冷冽的夜色里。手指机械地撕扯着花瓣,每一声低语都带着颤音:

“讨厌你。”她忿忿地丢下一枚娇艳的花瓣。

“喜欢你。”她再次拔下一枚花瓣,用力扔得更远。

“讨厌你。”

“喜欢你。”

“……”

当最后一片花瓣脱离花萼时,阴影里传来脚步声。关铭健从暗处走出,西装裤管擦过散落的花瓣,静默地注视着她。

“讨厌你!”

鄢琦将光秃的花梗掷向他胸口,泪珠滚落在纱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窗外突然升起漫天烟花,零点钟声伴着电视里传来的欢呼响彻夜空。

她在绚烂的火光中抬起泪眼,看见他弯腰拾起那支残缺的玫瑰。不属于自己的喧闹扩大了她的无助感,她轻轻抱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掉,“可是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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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懂我的人不爱我,和爱我的人不懂我,你觉得哪个更让人痛苦?

她赤脚爬在冰凉的大理石茶几上,眼里满是对他的控诉,单薄的身子在月光下摇摇欲坠。那本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假护照被她紧紧攥在胸前,像握着某种血淋淋的罪证。

醉意朦胧,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将胸口的郁结和痛苦都说得明明白白。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信任和默契,此刻又回到了原点。烟花在落地窗外不断炸开,映亮她满脸的泪痕。那些精心构建的信任与默契,此刻像散落一地的护照碎片,被吹得四处飘零。

——“你认为要有自由的选择权,才能分辨清楚你能否爱他;可他却要你确认爱他,才能给你所谓的自由。”

她还记得当初心底的声音这样说道,可事实摆在眼前,却比那时她的设想还要不堪。他或许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空间,是她在这场婚姻里越陷越深,寄予了太多的希望。

“所以我是你的‘小云雀’,是你的‘松鼠’,是玩具之家里永远飞不出去的娜拉,是吗?”

关铭健急切地上前一步,她却抱着自己连连后退,脚跟几乎悬空在茶几边缘。“别过来!”她的尖叫混着烟花爆破声,“你骗我,还不止一次,是很多很多次,你让我怎么还能再相信你?”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Jennifer的叮嘱在耳边回响。不能刺激她,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叹息,“是我做的不对。”

“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会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把你留下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偏执,我不明白,只知道我的生活不能没有你的影子。”

“可是后来你教会我很多,教会我如何表达,如何去爱,我才发现曾经的自己内心如此贫瘠,我很努力地学,”他声音忽然哽住,苦笑了声,“但还是赶不上你的进度。”

“你好像天生就很会爱人,越靠近你,我就越无所适从,自惭形秽。”

“你说的对,爱不是占有,是克制。所以我也开始读你读的书,看你写的评论,听你说的话,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是证件这件事…”他从口袋取出另一本边角磨损的真护照,轻轻放在茶几另一端,声音也愈发艰涩,“过去的错误已经犯下了,我原本打算把真护照悄悄还给你,可如今我的确没有能够辩解的。”

窗外突然升起巨大的心形烟花,周芙伶的笑声从窗口传来,火光照见他通红的眼眶,“对不起。”

雪花般的纸屑从她指间飘落,混着她的泪水,覆在那本真实的护照上。她跌坐在茶几桌面,指节紧紧攥住他的针织衫下摆,无力的巴掌砸进他的胸膛里,一声声闷响,混着她哭哑的声音:“我讨厌你……”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虚虚环住她的后腰,将额头贴在她泪湿的脸颊。温热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比那些捶打更让他痛苦。

给她枷锁的人,也是给她希望的人,让她原本纯粹的感情,变成像是经典东亚家庭的畸形爱,永远和隐秘的恨意交织。

恨意汹涌而上,鄢琦隔着衬衫在他锁骨处狠狠咬下,直到舌尖尝到铁锈味。手掌挥偏,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他的侧脸。

响声让她瞬间清醒。醉意如潮水褪去,她慌乱地抬头,看见他脸上渐渐浮现的红痕。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方才打人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关铭健却只是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声音沙哑,“没关系,是我应得的教训,除开分开,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她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剧烈的情绪波动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许久未发作的躯体化症状顺着脊椎攀升,与酒精一同狠狠撞击她脆弱的胃部。

一阵剧烈的反胃感涌上喉间,她眼前骤然发黑,膝盖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被他带来婚房的琉璃盏也应声倒地,一枚砸在地毯上,另一枚滚落在坚硬的瓷砖上,四分五裂。

“琦琦!”关铭健慌忙伸手接住她下滑的身子,掌心触及她冰凉的皮肤时心脏猛地收缩。她在他怀里轻得像个纸片人,冷汗布满整个额头。

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向浴室。鄢琦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止不住地干呕,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掏空。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镇静含片,直到苦涩的药味让她渐渐停止抽泣。他忍不住轻吻她紧抿的唇,仿佛要分担那份苦涩。温热的手掌轻抚她弓起的脊背,用湿毛巾拭去她额角的冷汗,最终陪她蜷缩在空旷卧室的角落里。

她精心挑选的家具还未送达,偌大的主卧里只有一张地毯和铺好的床。他就这样抱着她坐在墙角,凌乱的额发贴在汗湿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狼狈。

当她终于陷入沉睡,将漫长的黑夜独留给他一人。他第一次祈求黑夜再漫长些,好推迟面对天明后的残局,与她最终的决定。

都是他的错。

他轻手轻脚地为她卸妆、擦拭身体、掖好被角,而后独自走到窗边。远处高楼上万银的logo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缓缓坐在地毯上,拿出她的稿纸,学着她的样子开始书写检讨。

原本只想留下只言片语的道歉便离开,等待她愿意相见的那一刻。可关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写反省,写感悟,写那份难以自拔的眷恋。

笔尖沙沙作响,铅笔削了又削。他几乎要将三十年的人生尽数剖白,将所有的阴暗面摊开在纸上。直到晨曦染亮地平线,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曾引以为傲的常胜人生,如今也不过只需半个夜晚,就能写尽,竟如此贫乏单薄。

匆匆收尾时,关振海的来电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在文末写下日期,又添上一句小心翼翼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他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用力划去那句话,拿起外套,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或许他应该将主动权,完全交给她定夺。

他匆匆下楼,敲响了周卿的房门,在对方讶异的表情里,抿了抿苍白的唇,“帮我照顾她一会儿,我要先出门。”

只是视线交叉的那一瞬,周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抿了抿唇,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上了三楼他们的房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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