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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二部 奇锋录 11卷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11 18:29 长篇小说 4360 ℃

第十一卷 引陵之钿

【内容简介】

阙牧风与燕犀被阵法移入神秘地宫“应身厅”,等待他们的,除了几欲疯狂的巨汉,还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奇门装置?《兽禽相血食》那“无敌于天下之秘”的奖赏揭露在即,但真相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踏上寻找圣僧的旅程前,被认为深具佛缘的耿照,将证明自己真与佛有缘。谁人带来佛前的讯息?这趟追索将更近离三昧,抑或更远?

【封面人物:】

【封面绘图:幽零】

【兵设:奇锋门中人】

默默猴作品

目 录

【第七六折 衡决并至,舛逆同舟】

【第七七折 三身一月,鸷搏岭收】

【第七八折 离合续断,欲见从头】

【第七九折 兰灯造影,莫辨情仇】

【第八十折 甲覆峰峦,乳燕新羞】

【第八一折 媚红零落,悄染重裘】

【第八二折 佛缘病念,明珠暗投】

【暂无】

【暂无】

【暂无】

【暂无】

【暂无】

【暂无】

【青霄羽剑】

【暂无】

第七六折

衡决并至

舛逆同舟

地宫之内,宇文相日的吼声如焦雷暴绽,又似洪钟,震得穹顶簌簌落尘。阙牧风暗叫不好:“这下要拼命了!”他在长廊失了知无斩,两手空空,一身武艺顿无着落处,打起来还不如小丫鬟燕犀。

阙家二郎堂堂男儿,不能躲在女人背后,打定主意便要做肉盾,也要替燕犀觅得击倒巨汉的战机,轻捏了捏少女之手,悄声道:

“我拳脚平平,只能给你打掩护——”冷不防一哆嗦,仿佛握了块寒冰,本能缩手:“怎这般冷!”再要去拿,燕犀却将手一缩,撮拳背在身后。

“……别怕。”青年料是置身异地,心怯所致,温言抚慰少女:

“有我陪你,咱俩一块儿揍他。”

“怕你的头!”燕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终于忍不住抚臂缩颈,轻启玉唇,吐出一缕丝白烟气。“你……没觉得冷么?”

阙牧风微怔。连地底伏流都能硬生生冻成冰川,此间肯定是较青天烈日之下要冷得多;但有无冷到连剔莹的微噘樱唇都透出淡紫,呵气成丝,以青年的体感,那是万万不至于。燕犀身子壮健,也不可能忽染风寒,他想不明白何以骤冷如斯,正欲解下披风给她披上,少女却随手挣开,活动了下肩臂胳膊,低道:

“不用!打架碍事。”没等阙牧风回话,已一溜烟冲出,照定宇文相日的背门拳脚齐施,削出的风压低呜如刀,不知是刻意隐藏声息,抑或出手狞恶所致,闻之令人胆寒!

就在她动身之际,阙牧风心头没来由一紧,不及细辨是何处不祥,已然点足掠出!

以其拳脚造诣,短距竞速,哪怕腿比燕犀长了老大一截,仍是快不过小雪貂。然而感应危机的瞬间,阙牧风本能使出新悟的“龙跨千山”身法,内劲佐以爆发的肌肉血行——近日他反复揣摩如何将两种迥异的系统,叠加出相乘之力,已颇有心得——胜似利箭离弦,快到令人不及瞬目,总算抢在燕犀之前拽住她,抽身疾退,乘势将少女遮护在身后。

这全然相反的一进一退在青年使来,竟是毫无顿点,燕犀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反向飞回的,落地才察觉一手被他握住,男儿掌心里暖烘烘的十分受用,一时间忘记了要甩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异样压迫及面而止,两人不由得齐退一步。宇文相日绷紧的背肌一松,“咦”的一声诧异回头,打量了阙牧风几眼,喃喃道:“有点门路,竟能看出我的杀招。”

燕犀是将碰到他的背心时,才察觉不对,也说不清是杀气具形,还是什么玄奥感应,总之是“糟了”的感觉,本欲咬牙硬扛,哪知被后发先至的阙牧风所救。

而阙牧风的结论则较少女更为具体。

宇文相日显然是个擅于藏招的家伙。弹剑居初遇那会儿,这个大块头虽貌似狞狠,却在燕犀丫头的拳脚下之接连受挫,不如传闻中那般可怕;直到假山的迂回小径间对峙之际,四周无人的瞬息间,阙牧风倏忽察觉一股凝锐已极、几欲成形的杀气,如此具体的压迫感,他仅在天痴上人、赵阿根两人身上体验过,如非那背后偷袭之人将他打晕,真让宇文使出暗藏之招,说不定阙牧风便要交代在那里。

在燕犀冲出之前,他正要提醒她的就是这件事,可惜嘴再快仍快不过小雪貂的腿,万幸血行之法发挥作用,少女才得幸免。

燕犀是冲动不是笨,毋宁说她天生的直觉远较常人敏锐,用不着宇文出手,她也知是二公子那神乎其技的一扯救了自己的命,回神惊出满背香汗,寒意益发沁入骨髓,不禁抱臂缩颈,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贝齿磕碰出声,徒然向敌人示弱。

宇文相日见慑住二人,也不进逼,大氅一翻,扬手掷来两件沉甸物事,落地相击,铿然有声,却是两柄兵刃,一者形似棱脊阔剑,一著瞧着像是佛门方便铲末端所连接的月牙。

双兵俱已摧折,各剩一尺来长,形制十分古朴,残刃上的缺损多如锯齿,看得出颇历鏖斗,腐锈斑痕吃进各处纹理,也不知在此静置了多少年月。

阙牧风这才留意到:此间散落大量残兵,对照青石台座的缺损,显然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大战,不知为何并未见着尸体,连血迹残肢等也付之阙如。以山腹空间内的阴冷干燥,尸身便未形成荫皂,当真尘归尘、土归土,烂成了一地的粉灰,也该留有骨骼牙齿等不易腐败的部位,然而周遭却难以见得。

空气中嗅不到半点腐尸异味,间接佐证了阙牧风的猜想,只可惜无助于解开谜团,反而更启人疑窦。

“喏,家生在此,赶紧干活!”巨汉原本几近失控的癫狂愤懑,在见到阙、燕二人之后,便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平复下来——近乎变脸的情绪转换,戏子使来也难免尴尬,宇文相日却过渡得极其自然,可见平日深藏惯了,已成本能。阙牧风暗暗将此獠从“貌似粗豪”改放到心中“城府深沉”的那一侧,思索起脱身之策来。

宇文肯定比他俩更早抵达地宫,用以刨冰的工具,正是那另外半截方便铲。

方便铲这种佛门长兵一般约是五尺三寸的长短,宇文所持的半截较长,目测超过三尺,拿来挖掘肯定要比抛给两人的残兵更好使;饶是如此,冰瀑上的铲痕足有磨盘大小,深逾半尺,阙牧风自问就算拿长柄铲头,挖上一天都挖不出这般规模,除非宇文相日天生神力,否则如何使得?

燕犀与他交换眼色,差点没忍住吐舌的冲动。巨汉有这般怪力,此前几番交手肯定是故意示弱,真有伤人意,几个燕犀都给他捏死了,何须缠斗?

不对。就算宇文心机深沉,于己身的来历、武功乃至企图等多有隐瞒,与之放对时,阙牧风是能真真切切感觉到他的恶意的。何况被一名婢子当众压制,对他有甚好处?作伪如斯,实是大违常理。

巨汉全不在乎二人的心思,找到接手的劳力便迳至一旁,一屁股坐下,从摊散于地的布包中取出一条肉脯嘶咬起来,又骨碌碌地灌了几口水,仰头吐息,闭目微倚,似是倦极。

“……你有兵刃可使,”阙牧风将好使力的铲头留给燕犀,少女趁宇文尚未睁眼,冲他手里的半截阔剑努努嘴,悄声道:“一会儿待他走近,咱们再打一次。”

阙牧风对她的顽强和坚韧心生敬意,但少女须得苦苦忍耐,才不致将这几句话说得磕磕碰碰,他还是能瞧出来的,更别提她呵出的丝丝凉气,摇头苦笑:“这样打不赢的,你让我再想想。”

“想……想个屁!”燕犀忍不住爆了粗口,恶狠狠瞪他。“我……等不了啦!再、再等下去——”忽然硬生生咬住牙关,举臂狠狠朝冰瀑上敲了几铲,似乎想靠活动筋骨让身子热起来,也免于在言谈间漏出贝齿的颤击声。

再等下去,便打不了啦——这是燕犀没说出口的后半截。

莫名的寒意正在侵蚀少女的行动能力,就算不考虑这一节,“拖下去”也决计不是条路。宇文相日留他俩性命,不过是贪图两人的劳力罢了,地宫内并无取之不竭的食水,以巨汉的险恶,绝不能养两张嘴与己争食,待阙、燕耗光了气力,便是动手之时。

阙牧风肯定是个死,燕犀青春貌美,怕是要受尽污辱才得咽气不说,二人之尸最终亦将落入巨汉腹中,成为补充精力、恢复元气的给养。燕犀只是冲动但并不愚笨,她早看出事态的发展终不可免,只能抢在状态还行的时候搏上一搏。

少女是剑及履及的行动派,她并不是在征询二少爷的同意,无论阙牧风要不要跟,都不影响她的决定。

但阙牧风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确信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怪异的周遭环境,眼熟的贮装肉脯的布包和水囊,更别提宇文相日从头到脚散发的那股违和感——灵光在他脑海中飞快窜闪著,对普通人来说太过荒诞的念头,于阙家二郎全无罣碍,哪怕事象看着有多么离谱,合于脉络者必是真相……他只需要花点时间来理顺它。

蓦地脑后劲风飙至,阙牧风想也不想便回剑一拨,不是将来物格开,而是应势圈转,改变劲力的方向,分毫不差地反向击回!

不远处乌影微晃,宇文相日魁梧的巨躯让过被击还的飞石,扬声怒喝:“让你们干活儿,没让你们说话!再听见你俩废话一句,休怪老子动手杀人!”嗓音沙哑干涩,狞恶的眼神与其说凶光毕露,更像被猎人逼到了绝路里的困兽,既疲惫又绝望,偏偏不肯认命撒手,望之益寒。

阙牧风试过他这一掷之力,心下再无疑义,尽管这猜想只能说是天马行空,但与眼前所见、手中所历无不严丝合缝,看来就是它了——略定了定神,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动,怡然笑道:“你说反啦,大个头。现下掐着你七寸的是咱们,你得拿出点诚意来,吓唬人是没用的。”缓缓褪下大氅,尽量放慢动作以免刺激到他,用氅子裹住了身畔的燕犀。娇躯入怀虽是又弹又软,幽香袭人,但冰也是真的冰,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燕犀陡被搂了个满怀,蓦地大羞起来,差点没忍住踩他一脚。然而她与这位二少爷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印象已与初时大相径庭,不以为他是会借机轻薄的人,果然阙牧风握她左臂的五指紧了紧,示意稍安勿躁,燕犀遂乖乖裹着大氅,更不稍动。

宇文相日面皮微搐,皮笑肉不笑地哼道:“你怎么会以为,能与我谈条件?”

“就凭你挖了几天,仍拿这座冰瀑毫无办法。”阙牧风胸有成竹的笑容,直让人想给他一刀。“你在这儿待了几天?啊你别说,让我猜猜……三天?不对,应该更久。从你眼里的绝望,和干粮消耗的程度,我猜是五到七天罢。”

燕犀听傻了。“五到七……他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更可怕的是宇文相日并未反驳,只是阴沉地回望青年,连讶色都无法在他疲惫的脸上停留太久。

阙牧风朝巨汉脚下摊散的布包抬了抬下巴。

“那是我们从井底搬进长廊的干粮包袱,想起来了么?”

他双眼虽紧盯宇文,以防止他暴起伤人,这话却是说给燕犀听的。“石块后头有露出同样花色的布疋,约莫是他将干粮吃光后,夜里裹着歇息,姑且算营地罢?虽是粗陋了些。若非瞧见石边的余烬,我也想不到这一节。”

“这、这却是如何能够……”少女喃喃说着,兀自难以置信。

“我猜是阵法造成的结果。”阙牧风道:“你听过龙宫的故事么?从前有个渔夫因缘际会,娶了龙女为妻,在龙宫里双宿双栖,好不快活。有天龙女对渔夫说你我夫妻缘分已尽,该让你回家乡了,并给他一个盒子,交代绝不能打开。

“渔夫从龙宫回到人间,发现物换星移,已然过了七十年,父母兄弟早已不在人世,不禁又思念起龙女妻子来,无奈已回不去龙宫。睹物思人情难自已,忍不住打开了盒子,盒中‘砰’的一声爆出白烟来,竟将渔夫变成了一个老公公,原来盒里锁的乃是他七十年的人间时光,盒开岁现,年华即逝。”

“……你这比方啥都没解释到。”燕犀小小声吐槽。

“因为我也不明白是咋回事啊。”阙牧风大笑,旋即又正色道:

“阵法通常只迷惑人的五感知觉,说白了全是幻象,最好的情况,就是咱们三人其实昏倒在那长廊的尽处,此际所见所历,又或宇文老兄这七天来所见所历,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谁先醒来谁就赢了。

“但在某些地方或门派之中,阵法是能比制造幻象、迷惑五感更为强大的,如龙庭山指剑奇宫,据说就有能将人一霎从山下送至山顶,宛若神仙门的神奇阵法。把咱们移至此处的阵法怕还在神仙门之上,吃掉你几天光阴又怎么了?”

“所以,是我们昏迷了七天的意思么?”燕犀自己说着都没什么把握,微露心怯。“但……我并不觉得肚子饿呀!况且真要饿上七天,人都死了呗。”

阙牧风想过几种可能,彼此间相去甚远,如:依著“能顺不能逆”的特性,将光阴视作河流一般,设若时长等于河道短长,三人或被阵法投入两条长度相等、流速却不相同的水道,最终虽都抵达一处,不免有前后之分……以阙家二郎迥异于常人的跳跃思路,具不具象完全不是问题,毋宁说越是抽象的概念于他越有优势,毕竟不是人人都对“未知”二字浑然无惧,有着如此宽广无碍、毫不设限的襟怀。

但小雪貂是不会懂的,真要解释起来能生生绕晕她,青年都能看见她头顶浮现的连片疑云了,忍着笑意,随口开解:“阵法玄奥,多所可能,横竖咱们也不懂,其理毋须深究。说个最直接的:你瞧他满脸胡渣,衣着狼狈,是不是几天几夜没吃好睡好的样子?那就是了。想不通时,直觉往往就是答案。”

燕犀恍然大悟。她瞧宇文相日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他一点,才发现巨汉的装束虽与方才井底鏖战差堪仿佛,不过是除下外氅而已,然而衣裤处处皆是肉眼可见的脏污与磨损,宇文本人更是满面于思,双颊明显清减许多,难掩疲态,可见心力交瘁之甚。

执著于“他和我们一起来的”,宇文相日外观上的变化根本无从解释;一旦抛开此节,则恁谁都能看出他受困此地多时,五到七日云云,怕还是低估了。

宇文相日切齿狞笑,眼窝深陷的锐眸迸出精光,拗得指节发出可怕的格格声。

“我几乎忘了你那张嘴有多惹人厌,阙牧风——”

阙牧风却摇著食指打断他。

“慢。事情不是这样办的。”青年好整以暇道:

“把你脚边摊开的包袱踢过来,我料石后最少还有一两只干粮包,就先留给你罢,但愿在用上它们以前,咱们便已离开。你手里那只水囊也一并扔过来,莫耍什么花样,此后你我双方之间就维持现在这个距离……大约是三丈罢?若无我俩的准许轻易逾越,结盟便即失效,你自个儿看着办。”

宇文相日惊讶到笑出来,几度欲语皆难以成句,半晌才耸肩摊手,居然有几分无奈的荒谬之感。“凭什么?”

“凭你已束手无策,而我只看了几眼,便点破这个常人绝难想像的景况。”阙牧风笑道:“我若说得不对,你早冲过来了,是不?你我如今尚未搏命厮杀,盖因我说得分毫不差,而你还没想明白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屈起食指,轻轻点了点额际太阳穴。

“我的脑袋,跟普通人很不一样,是连城府深沉、自诩精明的阁下,都想像不到的那种不一样。你若有一丝机会能生离此地,又或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这不一样的脑袋,是你唯一的机会。”

宇文相日的嘴唇微歙,似是生生忍住张口开声的冲动,阙牧风却没给他半点机会,怡然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想要这冰瀑之下的物事,更甚于逃离此地,正是我足以分掉你一半食水的价值所在。你且考虑清楚,莫错失了天赐良机。”

宇文阴沉道:“待我拿住那头小雪貂好生折磨,不怕你不乖乖听话。”

“我一向在心情好的时候,脑子比较灵光。但你是大人了,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承担,用不着理我。”

虽知眼下正是对峙的关键,但燕犀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插口:“你咋说他想要冰瀑下的东西,胜过逃离这里?这厮……是疯到不想活了么?”

还好他不是真疯。有你这么刺激疯子的么?阙牧风又气又好笑,但仍耐著性子解释给她听。

“他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该说他以为自己知道,那法子估计还由不得他,正因时间紧迫,才不得不教咱们帮手,否则以他一人之力,无法在阵法移转前掘开冰瀑取物,入宝山空手而回,他没法原谅自己。”

宇文面上阴晴不定,惊诧、骇异、沉思……一霎数变,末了起脚一蹴,连着包袱巾将剩下的干粮肉脯全踢了过来,待阙牧风一一拾起后,才掷出贮水的革囊。阙牧风信手接过,交给燕犀,低声嘱咐了几句,双眼始终未离巨汉,半点儿也不敢托大。

燕犀依言将革囊倒空,凿出冰花渣子洗净囊口,才又重新装入碎冰。她浑身发冷,呵气成丝,直接接触冰瀑反倒不觉寒冻,三两下便完成动作,十分利索。

阙牧风趁少女凿冰的空档,撕下一小块肉脯塞入口中,细辨有无药末异味,含软了咀嚼咽下,片刻没感觉有异样,才将干粮等重新包好。宇文相日冷哼道:“你倒是小心得紧。”

“人在江湖,还是谨慎为好。”

“那现在呢?阙二公子何以教我?”

“这道冰瀑,就凭咱们三人是凿不开的,不必再试。”

宇文相日没料到他食水一入手便即赖皮,面色丕变:

“你————!”

“欸,急什么?我话都没说完。”阙牧风大翻白眼,没好气道:“若我所料无差,造这冰瀑的人正是为了不教他人取得瀑底之物,才得如此。咱们既无足够的时间,也无称手的家生,想靠蛮干打破高人刻意设下的禁制,到底是谁小瞧了天下英雄?只怕绝不是我。”

宇文相日怒道:“公孙殃卑鄙小人,算哪门子英雄!”也知阙牧风并非无的放矢,见他从容不减,暗暗纳罕,心头不知不觉宁定许多,强按焦躁,沉声道:“如若不凿,何以取物?”

“劳你大驾,先升两堆篝火,彼此间隔不短于三丈。你若嫌烦,只升一堆也是可以的,夜里多裹几条布巾,料想亦能御寒。”

宇文相日本以为他打算以火融冰,来不及嗤之以鼻,忽然会意,青年原来是支使自己给小两口生火来着,怒极反笑。“这也是为了让你脑子更灵光,心情更愉悦么?”

“是让你说故事时,能更舒坦些。”阙牧风冷笑。“关于此间你所知的一切,最好全告诉我,你说得越详尽,越直白无隐,我灵光的脑袋便越有机会解开谜团,破除禁制。你费心隐瞒的部分,没准儿我也能自行推出,横竖浪费的可不是我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办。”

地宫不知从何处、又是如何引入的日光,就在宇文相日升火的期间,四周渐渐黯淡下来,能见的视界迅速缩减到三丈之内,总算有几分置身于山腹之间的幽暗。

但想像中的漆黑一片并未真正降临。不旋踵间,头顶上突然亮起一点一点的辉芒,半球状的穹幕竟挂满星辰,分布、方位等无不与真实的天顶星河相若,燕犀都看傻了,仰头瞠目,檀口微张,好半天都没能吐出那声“哇”的惊叹来。

阙牧风毕竟是见识过玄圃山的穹顶大厅、海鳐珠晶柱一类的高档货,凭这还吓不倒他,只瞥一眼便继续盯着不远处的宇文,看似戒慎,实则在暗中观察巨汉,评估著那厮有无看出穹顶星辰的蹊跷来。

“这、这星星是……是怎么弄的?”

燕犀终于吐了口大气,才发现脖颈都仰酸了,随手揉着,喃喃说道。

“约莫是夜明珠之类。”阙牧风道:“有种叫海鳐珠的,大如鸡卵,能自放光芒,古人用以照明。能凿出如此洞窟的,要搜集足够的海鳐珠应该不难,倒是日间如何引入光线,才是价值万金的大秘密。”

燕犀叹道:“那得是多有钱的人哪,才能做得跟真的一样……不对,我也不知道真不真,谁有闲工夫看星星?”阙牧风正打算随口教她辨别几座星宿,闻言如鲠在喉,只得硬生生咽下,差点没把自己给噎死。

燕景山的妇人死得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带女儿走南闯北,为着一日两顿用尽余力,夜观星斗差不多就是餐风宿露的意思,父女俩能免则免,比不上富家少爷的闲情逸致。

宇文相日依言燃起两堆篝火,只不过阙牧风的推测起码有一处不对,巨汉过夜的“营地”并不在冰瀑边,约莫是夜寒刺骨难以安眠,宇文是在青石台座间挑了处四边略有遮挡的空间升火,再裹以大氅布巾捱过寒夜。

冰瀑附近的余烬,恰恰是他试图以火融冰时所遗,可见其绝望。

就这么轻易接受了阙牧风的劝说,连反抗的气力也无,无疑更加深了这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感。燕犀宁可他如先前般张牙舞爪,眼神淫邪、满口污言秽语什么的,也好过这般束手垂头,宛若一具空壳。

阙牧风静静观察,罕见地没说垃圾话,似在判断巨汉是否作伪,如若不然,又是什么使他绝望如斯,直到跳跃的火光映亮青石台上毁坏严重的兽禽雕像,横陈在幽影和台座间的破碎兽首、爪翼残肢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下一霎眼便要张口迸出垂死前的凄厉嚎叫……所幸少女始终没等到这可怕的一幕。

劈哩啪啦的燃木声响,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即使裹紧大氅,坐在篝火旁,燕犀仍不时吐出丝白的霜气。这寒冻绝不寻常,阙牧风见宇文相日似欲开口,率先抢白:“她为何冷成这副模样,你难道没有个说法?这丫头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也别谈什么结盟合作了。”

宇文相日闭目扶额,嘴角微微扬起,与其说讥诮,更像是懒与他缠夹,摇摇头道:“没什么说法,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我说,只消她脱得赤条条的,身上别留一片布,最好连贴身的雪貂拳证也褪下,估计便不冷了。”信手一掀氅角,果然腰际的蹀躞带上空空如也,非但无有“狮王爪”和“赤豹乘火”的臂甲,连刀剑也不见半柄。

不仅如此,氅内衫裤远不如前度所见的线条紧绷,当然可能是受困多时,宇文消瘦了许多,但更可能是他褪下了鲮鲤拳的贴身软甲……莫非拳证和兵玺真是引发奇寒的原因?

燕犀一见他的眸光瞟向自己,揪紧襟口向后挪退些个,切齿扬眉:“休想!你别……别听他胡说!他自个儿弄丢了拳证,又想来赚我的……你信他还是信我?不脱!死都不脱!”

阙牧风又气又好笑。“你退个什么劲?要脱也是你自个儿脱,我才不——”忽觉有些异样,索性闭口,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脸瞧着似有些红。你脸红是几个意思?别在这种地方突然安静啊!燕犀又羞又急,本能环肩护胸,抱住一双圆滚滚的饱满乳球时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实在太女孩子气,“唰!”一声站起身来,木头人似的僵硬走出几步,差点同手同脚,半晌才停步回头,气鼓鼓地大声说道:

“我、我找个地方换下拳证,谁、谁都不许偷看!”霍然回头,一溜烟似的逃进了台座后的幽影间。

阙牧风连说“等一下”都来不及,扬了扬包袱巾。“你不带块布把拳证包起来么?”甲胄又不像衣服一样能叠起来。

“不、不用!”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回。“我……找个地方埋起来……”

阙牧风想想也是。宇文相日决计不可能一口气丢失了所有的兵刃臂甲,必是察觉《兽禽相血食》的玺证在此间能生出奇寒,即使运功也难以抵挡,不得不解下;带在身边难避其害,只能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巨汉见少女去远,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一迳闭目冷笑。看来他的玺证不是藏在那个方向?

“横竖是等,”阙牧风对巨汉道:“不如先说故事罢。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说大声点!我也要听。”燕犀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宇文相日维持着闭目微仰的姿势,仿佛连与他们对话都懒,长长吐了口气,幽幽说道:“远古以前,龙皇玄鳞统治大地——”

“要从忒远的地方说起?”阙牧风皱眉。

“……你别打岔!让他说。”燕犀大叫。

宇文没理小两口隔空拌嘴,自顾自续道:“玄鳞消灭了南方最后的反抗势力风陵国,徙忌飏、陵女兄妹为首的南境贵族于王都,权力到达顶点,但同时也让世人认清他的残暴。

“待忌飏兄妹被玄鳞以造反之名,连同数以万计的南方贵族一并遇害之后,龙皇身边最亲近的、兢兢业业侍奉他的那群人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决定终结这一切,于是玉螭朝的宗室龙血、立于朝堂的龙臣,以及掌握天佛教团的龙祀等三大势力秘密联手,惮精竭虑,倾尽所有,终于想出能铲除玄鳞的三个法子来。”

阙牧风忍不住失笑。“管用的法子,一个就够。‘倾尽所有’却一分为三,不等于只拿出三成的气力?这算哪门子全力施为——”蓦听脑后风至,着地一滚,燕犀一记横里飞踢顿时落空,气虎虎地叉腰戟指:

“你不插嘴是会死么?还让不让人家说?”

“你脱衣服这么快?”阙牧风拍掌起身,嘻皮笑脸。“听起来怪怪的。还是该说‘你穿衣服这么快’?”

燕犀小脸微红,决定不理这个贱人,一屁股往篝火边坐落,伸手烤火袪寒,提嗓喊道:“不好意思打断了你,接着说罢。”看来这丫头很注重听故事的礼节——阙牧风省起过往都是谁给她说的故事,恨不得搧自己几个耳光,但这样做只会惹燕犀更不快而已,索性安静坐下。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安分——或许还有一丝歉意——爽快接受,不拒与青年并肩,伸长耳朵聚精会神聆听。阙牧风觉得她专心的样子很讨人喜欢,既率直又纯粹,这点也像极了竖耳人立的小雪貂。

“用三个法子听起来很笨,其实他们别无选择。”宇文相日淡道:“因为玄鳞是杀不死的,人力无法与之抗衡。三个法子都极难办到,即便办成了,谁也不敢说必定能屠龙,须得有备案才行。你可以当作他们在所有的可能性之中,挑了三个最有机会杀死玄鳞的,次序无分先后,只求尽力达成。”

阙牧风总算听出了一丝悲壮来,龙血、龙臣、龙祀并非野心昭昭的弑君者,只不过玄鳞无论身或心都化成了人力难以撷抗的怪物,任其继续存在将导致国家,乃至天下五道的毁灭,即便难以成功,他们还是决定力挽狂澜,挑战无敌的真龙。

“玄鳞深恨忌飏与陵女两兄妹的背叛,决定将他俩的骨肉改造成世间最完美的卫士,和他一样拥有不死之躯,以及无双之力,且永不背叛……天佛使者一一为他实现。相关的技术最终流入薮源魔宗之手,成为妖金祸世的基础。”

“……就是五毒妖刀和刀尸的意思。”阙牧风见燕犀歪著千娇百媚的小脑袋,微露一丝疑惑,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解释。“在朝廷的文书里,以‘妖金之祸’称呼妖刀,与江湖的习惯不同。”燕犀温顺地点点头,当是领了这份人情。

宇文相日没理两人并头喁喁,续道:“当时的天佛教团内,有人悄悄将佛使制造完美卫士的技术携出,虽于复现‘不死之躯’和‘无双之力’上不幸失败,却以远超我等之世的惊人技艺制成堪比龙皇铁卫的甲胄和兵器——”

“……卅三神异。”阙牧风微露恍然。他从没想过童年时憧憬过、也破灭过的《兽禽相血食》竟有如此渊远流长的来历,看来历史的真相到底是超越了说书评弹之人的想像,满以为数百年云云已是夸饰,不想这些兵玺拳证居然是千年以前的产物。

“这里……便是复现龙皇铁卫的地方?”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确是我先祖集齐三十三件兵玺拳证、欲振皇朝的再兴之地,不料却被公孙殃那卑鄙小人阴谋算计,中道而殂,徒留憾恨。”

阙牧风直到此际,才将宇文相日的“宇文”之姓,与青鹿朝宇文氏连在一起,料想不到这厮居然是皇朝贵胄之后。虽说青鹿朝灭亡已近五百年,但朱鹭王朝九方氏、金貔王朝武登氏等,迄今仍踞一方,高门广厦,绝不能说是蓬蒿百姓,布衣白丁;宇文相日却落了个江湖漂泊、两袖清风的下场,对外未曾以青鹿皇裔自居,若非攀附太甚,不入本家正宗法眼,便是有不可告人的内情,须得隐瞒来历,以求自保。

“那个‘无敌于天下的秘密’,该不会就藏在这儿罢?”阙牧风看似兴致盎然管不住嘴快,实则想将巨汉的注意力从“玄玉刀斩青霄羽剑于此”上引开,以免他又发起疯来,难以压制。

果然宇文相日单眸微眯,精光一现而隐,放落了覆额之手,冷笑道:“能不能无敌于天下,我不知道,但宇文中擎不仅英雄了得,脑智更是不同凡俗。他以为若欲破解藏宝之谜,关键不在比武争胜,只消蒐全三十三件胄甲兵器,自能从中瞧出端倪。

“当然,不同意他的看法的血食篇中人,也没有足以抗衡宇文中擎的实力,最终的结果毫无悬念。宇文中擎取得‘卅三神异’后,勘破应身佛壁的出入法门,入得此间,留下‘应身厅’的星文题记,更将据点设在这里,同时把兵玺拳证分与忠诚可靠的下属们,用以排定座次,其人亦称‘卅三神异’。

“而于佛壁所在的地方修起伪井,更在外头建起一整座的华美庄园,岂止大隐隐于市而已?直是隐于豪门富户之间,青鹿末叶最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以弹丸之一隅宰制天下的神秘组织‘灵囿庄’,于焉诞生!”

第七七折

三身一月

鸷搏岭收

“笑剑”宇文中擎的名号,阙牧风并不陌生,只是与宇文相日所说大不相同罢了。

在传世的版本中,宇文中擎堪称武皇承天和骧公毕生的最强对头,是横亘在英雄谭的结局之前,须得汇聚一切助力、乃至牺牲重要的伙伴,集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惊险打败的那种,换言之就是故事里的“反派”、“恶首”。

但宇文中擎确实是极具魅力的反派,即使幼年的阙牧风是铁杆的骧公拥趸,不得不承认这位“青霄白露掌中擎”的笑剑三少有原则、具魄力,杀伐果决又磊落光明,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行止丝毫令人讨厌不起来,手持一长一短两柄罕世神兵“青霄羽剑”与“白露神劂”的殊异英姿更帅得飞起。

这都还没算上宇文中擎金冠束发、白衣飘飘,出场总携琴剑二仆,潇洒出尘、遗世独立的绝佳卖相,“剑神一笑谓三少,青霄白露掌中擎”的注脚,不知替这名大反派引来多少拥趸。

相较于故事里真正作恶多端的宇文氏众皇族,宇文中擎更像一名孤高而纯粹的剑者,是一干手足兄弟的脑智与良心,就连不懂武功的青鹿末帝都比他作恶更多,虽与主人公立场相左,出发点也是回护自家人,纵无大我,亦属豪杰。小童嬉戏,争做宇文中擎的绝不少于武皇骧公,在古往今来的众多反派间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阙牧风此生初次自发背诵的诗句,便是宇文中擎登场必吟的《古蛾眉怨》末二联:“人生百年夜将半,对酒长歌莫长叹。情知白日不可私,一死一生何足算?”何等苍凉豁达,又是何等的英雄无奈!

至于他与天下第一美人应弱轻相知相恋,最终相从于九泉之下的终局,则属屁孩们小时无感,长成后才又由衷羡慕的部分,说是人生胜者半点也不为过。

故宇文相日屡以“卑鄙小人”诟骂武皇,阙牧风虽未必同意,但对推崇宇文中擎的部分倒没什么意见,若非人事时地皆不合适,没准真能起劲地聊上了,彼此交换下心得。

但宇文中擎应是被武皇承天斩杀于天斗峰,就是宇文中擎约斗“剑圣”阴凤鸣的那个天斗峰,舒梦还与公孙殃因此事被卷入江湖纷争,不得不远离家园,从此因缘际会,扰动风云。笑剑传奇盛极于斯亦殒落于斯,最终完成悲剧的闭环,首尾呼应,令人唏嘘不已。

宇文中擎要是真死在这名为“应身厅”的隐密地宫,说书人为求张力虚构胡诌的罪状又要再添一桩。只是“应身厅”的题匾也好,“玄玉刀斩青霄羽剑于此”的留书也罢,全是用阙牧风看不懂的、宇文相日谓之“星文”的怪异文字写成,真伪无从鉴别。

万一……这全是巨汉的想像呢?

阙牧风不以为自己极有说服力,光是宇文相日愿意坐下来,掏心挖肺地抖出陈年老黄历,就很难认为他神智正常。

宇文被困的时间肯定超过十日,由干粮的消耗量便能大致推算出来,阙牧风是故意往短了说,以降低巨汉的戒心。

火光掩映下,宇文相日眼眶和面颊的凹陷益发明显,先前或因眼罩遮挡之故,憔悴感不致如此明显;此际看来,格外令人怵目惊心。似乎异样的强大焦虑压垮了这名恶棍狂人的意志,阙牧风想知道那是什么。

“灵囿庄”之名并未出现在说书人的口里,卅三神异也是,这反而突显出“宇文中擎秘密领导著一个特务机关”的真实性来。即使王朝堕灭,朝廷的密探或死或散,寻常老百姓仍无法轻易知悉。

“……所以《兽禽相血食》,就是打败龙皇玄鳞的三个法子之一?”阙牧风决定将话题引回,少谈青鹿遗民的国仇家恨,避免过度刺激巨汉,致令癫狂。

宇文相日一怔,点头道:“龙皇铁卫乃是以忌飏为本,人皆有这位‘天下第二高手’的惊人实力,三五名或不足以挑战玄鳞,若有三十三个忌飏再世,身披刀剑难伤的异甲,手持无坚不摧的神兵,同心协力,战法娴熟,那就难说啦。”

忌飏死后,其武学被龙血、龙臣、龙祀三支瓜分,留作对付玄鳞的一手暗棋,自天佛教团中流出铁卫技术者更与风陵遗民合为一股,就此展开“铁卫杀龙皇”的谋划,“卅三神异”便是其所遗。

这十三件神兵和二十件铠甲,本掌握在风陵皇室遗族手中,与反抗龙皇的武装势力双双转入地下,从此没于历史舞台的暗影间,不复为世人所知。然而千年的岁月不仅抹去了玄鳞,抹去玉螭王朝的暴政统治,也抹去了反抗军的目标、源流乃至脉络。

它们抛却初衷,转而以神兵铠甲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争夺的自是此一拥有超越彼世的惊人工艺、或还有十数代所积累的庞大财宝和组织的秘密机构的宰制权,但随着组织的崩解,连这个都被简化成了“无敌于天下的秘密”,只能说讽刺到难以言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阙牧风有些懵:“《兽禽相血食》白争了几百年,然而并没有什么‘无敌于天下的秘密’?”

“当然有。就在这里……就是这个地方!”

宇文相日微凹的独目中迸出骇人的精芒,霍然起身挥舞拳头,说得口沫横飞,眦目欲裂。“宇文中擎已然破解了这个秘密,关键不在打倒所有人,而在于集全三十三件兵玺拳证,就能找到这儿。

“神禽异兽的兵甲是在这里制造出来的,堪比龙皇铁卫的绝顶高手也是……就在这儿,全在这儿了!更精确的说,就藏在那冰瀑之下,被天杀的玄玉刀封在打不破的冰柩里,你们都没看见么?”说着抄起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火。

阙牧风本以为他要冲过来,忙将燕犀护在身后,却见宇文相日奔过丹墀,径往冰瀑的方向去。两人交换眼色,犹豫不过一霎,终究是举柴为炬,快步跟上。

宇文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冲着冰冻的瀑流挥舞柴炬,嘶声道:“你们瞧!就在底下……在瀑布底,中擎公双手抱了个匣子,安祥闭目,仿佛睡着了似……那匣子便是‘引陵之钿’,乃三十三家武功的源头,脱胎自忌飏所遗的武学精华!刀剑拳脚等,不过是宝钿所藏的糟粕而已……你看见没有?就在那儿,就在那里!”炬焰被他挥得劈啪作响,松脂之类挥洒而出,流火四溅。

“看……看见了,看见了,在瀑布底——”

阙牧风明显是在安抚他,但宇文仿佛亟需旁人的肯定,不辨精粗地囫囵吞落,一霎间露出的安心表情竟有几分痴傻,瞧得燕犀不寒而栗,忍不住小小声道:“我啥都没——”阙牧风拉住她,微微摇头示意少女莫要再说,为防巨汉察觉有异,赶紧抢白:“你怎知那叫‘引陵之钿’的藏在这里?难不成你们宇文家一代传一代,好让子孙们找回中擎公的遗宝?”

他本是顺着宇文相日的话头说,差不多是捧哏的意思,料想不致出错。哪知宇文相日蓦地激动起来,怒道:

“这天大的秘密,只有本家才能知悉,可恨宇文重昭那老贼为夺权柄,谋害我父,逼得我出亡北域,浪迹天涯,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武功有成,想找老贼报得血仇,他却无故失踪十年,杳无音信,仿佛凭空消失……他死了不打紧,本家重宝全在他身上,却教老子往哪里找去?可恼,可恨啊啊啊啊啊啊————!”冷不防地一抡柴炬,猿臂暴长,几乎打中阙牧风。所幸他早有防备,及时闪过,拉着燕犀飞退几步,却抵著一片冷硬岩壁,眼见退无可退,暗叫不好。

猎犬会直觉追逐逃跑之物,哪怕原本不是目标,一旦逃开便成猎物——此际他最不该做的,就是引动疯汉逐猎的本能。

果然宇文相日虎吼一声,扑将上来,双手扼住阙牧风的脖颈,便要加力拧断,燕犀死命攀住巨汉绷出青筋的巨灵铁掌,却怎么也掰不开,急得拼命踢蹬,宇文相日恍若未觉;眼看阙家二郎即将断气,石壁忽然大放光明,流光窜闪如虹,犹如活物,蜂拥著将三人吞没!

◇    ◇    ◇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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